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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冬日的夜特别的浓黑,但也正是因为这般的浓黑,深山之中透出的一点点光就显得非常的明亮。
宋知夏悄无声息地朝光亮处飞跃而去,没有惊起一丝不该有的动静。
光亮处是一座占地面积挺大的寨子,四周围用垒土砖石起了一丈高的围墙,四个角落立有望风用的瞭望台,上面正站着人,寨子里还走动着几列手持火把的巡逻小队,借着这些火把的光亮,宋知夏看到寨子中的房屋并不多,只占了一半的面积,剩下的一半是空地,空地上还立着一些士兵操练用的桩子靶子,如此看来,这个寨子倒有几分军营的模样。
军营?宋知夏心中疑惑,她找错地方了?
宋知夏要找的是大规模私造钱币或兵甲的暗坊,军营明显不符合她要寻找的目标,宋知夏发现自己找错了,就打算尽快离开了,她的时间很宝贵,得抓紧时间去找暗坊。
宋知夏正打算悄悄地远离军营,突然间,一阵山风吹来,一股熟悉的味道冲入了宋知夏的鼻间。
铜铁废水的味道。
宋知夏心神一凛,这山风是从军营的方向吹来的,暗坊的位置是在军营的另一头?
身随心动,足下一转,宋知夏绕着军营跑了起来,往山风来的方向飞跃而去。
山风都是飘乎不定的,只刮了一阵便没有了,好在宋知夏的速度快、鼻子灵,在山风停止之前便锁定了方向,没有错漏了线索。
铜铁废水的特殊味道指引着宋知夏来到了一处山凹处,那里有一个明显是人工开凿出来的山洞,山洞口插着几根火把,火光明亮温暖,照耀着进进出出的人们。
宋知夏神色肃凝,这处山凹离军营很近,不过是一里左右的距离,绝对是在军营的巡视范围之内,可见这个山洞与军营必定是一体的,只是不知道这山洞是军营特意开凿出来做些特殊的事体呢,还是因为发现了这个山洞的特别,比如发现了矿脉,而特意设立了这个军营。
既然铜铁废水是从山洞里流出来的,山洞又是与军营一体的,那么要堵住铜铁废水就得与这处军营协商,逻辑线是这样的,但是能不能办成,这又得两说了。
若是这处军营是州府所辖,倒是无碍,明石先生可以手书一封呈给州军主将,让他协理一下便是了,但若这处军营并不是朝廷所辖的军营,而是私军呢?
想到这点,宋知夏的神色更加肃穆了,若真是私军,于府的人要是找过来,私军便知道他们的秘密暴露了,那么接下来的事就可想而知了,必定是杀人灭口,把寻过去的于府人都给杀了。
要是想的再深一点,若是私军的心足够狠辣,想要斩草除根,他们极可能会布下一个城外有山贼的假局,把于府人被杀一事推给山贼,于府人肯定会向官府报案,官府会向州军主将调兵剿匪,兵匪相遇,私军会假意败退,然后就会在某一夜突然出现在安州城,以报仇的名义屠了于府满门。
这一系列的事情做下来,城外深山中的暗坊秘密就会被抹得干干净净,暗坊可以待到风声平息之后继续在这里营造下去,也可以另寻它处营造,至于于府满门被屠之事,只会成为山贼复仇的一个故事一个谈资,真相从此被隐瞒,再也无人知晓。
不能说宋知夏的这一番推测是凭空乱想、胡乱猜测,前世入了秦、王府后,宋知夏听说过不少阴私,比如假借山贼之手杀了主母和嫡子,庶子得以继承家业的后宅故事,比如朝堂党争,其中一方高官在城外踏青游玩时被刺客刺杀当场身亡,另一方由此得利,占据了朝堂主位的前朝旧事。
后来随着秦王登基,宋知夏入了后宫之后,听说的故事就更多了,比如前朝时某位被称为骂王的御史大夫,他可是骂退了好几位官员,后来他所依附的宰相被斗倒,他趁着还未被清算,立时辞官归乡,可惜仍旧死在途中,说是遇到了流匪被绑了撕票,这件事在当时可是一桩大案,可当地官府到最后也不过是抓了几个流民斩首示众而已,但谁会真的相信这桩大案是那几个流民做下的呢,不过是演戏给瞎子看罢了。
有这么多旧事做为前例,宋知夏怎么敢冒险让于府人寻过来,肯定是不行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打草惊蛇,让暗坊自己先关了,军营也另找身份遮掩了,这样于府人再寻过来也就没事了。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此时此刻,最最首要的任务是,弄清楚这处军营,到底是州军所辖的军营,还是私军,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做法,若是私军就得由她来想办法打草惊蛇,让他们先收敛起来了。
时间紧迫,明早说不定于府就要派人出城寻找了,以他们的速度,再晚也晚不过三日,因为再远的话废水也不会流进安州城,流进于府内,所以她得快点弄清楚这处军营的身份。
宋知夏静静地趴俯在树上,紧紧地盯着山洞口,寻找着合适的下手对象。
在等待了近一个时辰,山洞口外巡夜的人都在打呵欠,进出山洞的人也越来越少,且明显都带上倦色的时候,宋知夏动手了,她没有只向落单的人下手,而是直接把山洞口外巡夜的人都给打晕了。
宋知夏的想法很简单,只向一个人打探情报的话,若是那个人有心隐瞒,那么她打探出来的情报的真实性就要大打折扣了,若是问了一个人后再问另一个人,两相对照的话,那么情报的真实性就会提高许多,同理,问的人越多,情报的真实性也就越高,所以她直接把巡夜的人都给打晕了,她要分别审问。
宋知夏把巡夜的人分别归置,免得他们互相防备互相监督,要么咬死不开口,要么串词乱说,她的审问手段也很简单,问了不说,就直接卸了一支胳膊,再不说就再卸一条腿,脱臼之痛可不是好忍的,非大毅力者不能忍,没有死忍的毅力,那么他们的惨叫声正好可以用来震慑那些还未开审的人,让他们心生胆怯,人一胆怯,要撬开他们的嘴就容易多了。
这种简单粗暴的审问方式的确节约了很多时间,不到一个时辰,心理上顶不住的人就先哭着喊着要招供了,他们心里害怕这个蒙面人弄死他们,又不担心被同队的巡夜人发现是他们告的密,反正他们是分别归置分开审问的,谁也不知道谁说了什么,所以宋知夏问什么他们就答什么,一点儿小心机都不敢玩,只求宋知夏赶紧审问完了离开,留他们一条活路。
宋知夏从这些告密人的口中得到了一些她想要的情报,但有些问题他们这些底层小喽啰同样也不知道,比如这处军营的真实身份。
宋知夏最想知道的就是这处军营的真实身份了,到底是官军还是私军,这是最重要的问题,可惜这些底层小喽啰不知道,他们只知道这处军营的旗令上绣的是银色的鹰,他们的番号是鹰四营,但不知道鹰四营所属的卫所是哪个,也不知道最上头的将官是谁,只知道鹰四营中最大的将官是齐参将。
好了,不知道这处军营的统辖关系,宋知夏就转而询问他们,鹰四营的兵是怎么招过来的,这样也能知道他们的来路是正是邪。
这点小喽啰们倒是都说了,他们是从各村长各里长那边听说了军中在招人,有军饷领,他们就去指定的某处庄园报道了,然后经过筛选,他们就到鹰四营来了。
至于宋知夏特意询问的征军令,他们全部懵懵然,村长里长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怎么可能去向村长里长要求看征军令。
宋知夏得了他们的答复,只能在心中把“私军”这两个字重重的划了一个圈,照他们所说,这处军营更像是私军,因为朝廷征兵都是要发布征军令的,征多少兵额都是征军令上所明文规定的,不是胡乱征的,而且应征报道的地方也不会是庄园,而是军府衙门。
不过宋知夏也不能百分百的肯定就是私军,因为宋知夏对州城以下的地方执行力还是有所保留和怀疑的,不公开征军令,截下一部份的兵额,让自家的子侄亲戚顶上吃空饷,这事也不少见,说不定他们所在的村和乡镇,也是这么做的呢。
好吧,问了半天,这处军营的官军私军身份仍旧存疑,只是更像是私军而已。
除了最重要的身份问题外,这些小喽啰倒是把其它的事情都给清楚交代了。
这处山洞里有一条铁矿脉,储量还挺大,在发现了这条铁矿脉后,上头特意设了鹰四营在此看守铁矿脉。
铁矿石开采出来后,会运到不远处的一个铁器坊进行除杂提炼,提炼后再运到别处去,至于会运到哪里,他们不知道。
宋知夏又特意问了他们铁器坊废水排放的事,这事没什么可隐瞒的,他们也都说了,说那边有一条山溪,水量足,且没被山民发现过,发现铁矿脉的人同时发现了这条山溪,见山溪的水量足,在开凿山洞的时候,也在山溪那边建起了铁器坊,因为提炼铁矿需要大量的水,近水自然方便,而且排放废水也方便,直接把废水把山溪下游倒就是了。
于是这废水就一流流进了安州城,流进了于府里,宋知夏这下可算是知道真正的源头在哪里了。
可是这是山溪啊,要怎么堵?
宋知夏不用亲自去看也知道堵不了了,因为天然的水系,一般是三种情况。
一是全程现于地面,如果这条山溪是这种,山民也不会发现不了它,所以这条山溪不是全程现于地面的。
二是地下暗河,既然是山溪,那就不是地下暗河了。
三是最复杂的,一部分现于地面,一部分隐于地下,这条山溪应该就是这种,在山洞这一段是现于地面的,被人发现并利用起来,下游之后,应该就会隐于地下,所以山民才会发现不了了,然后这条山溪就一路从地下流淌,或是汇入其它水脉重现地面,或是渗入地下从此不见,而于府就是那个正好遇到山溪重现地面的一段的倒霉蛋,成了汇集废水的地方了。
这种隐于地下的山溪该怎么堵啊?
堵不了。
只能把铁器坊给封了,不让他们再排废水了。
可是怎么封?宋知夏心电急转。
闹,大大的闹,让他们投鼠忌器,自己收敛,关闭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