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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茜——”
“晴儿——”
李言昭冲过去夺下了碎片,按下床头的呼叫器,发了狂似的朝那头喊。
唐哲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绕过李言昭来到晚晴身边,脱下自己的大褂给她死死按住伤口。不一会儿白色的衣服就被染出了一大片血渍,触目惊心。
晚晴的情绪已经崩溃了,她一边哭一边喊:“让他出去,我不要再见到他,让他出去…”
唐哲把人紧紧地抱在怀里,那么用力,那么心疼。他目光阴狠地瞪着不知所措的李言昭:“段景,你还要不要脸?前任去死你知不知道。”
李言昭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他不理会唐哲,而是看着晚晴说:“你宁愿为了别的男人去死?”
他悲凄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你怎么敢这么对朕?”
唐哲恶狠狠地打断他:“要发疯换个地方,别在这恶心人,你没见她撑不住了吗!”
晚晴虚弱地靠在唐哲怀里,眼里是疯狂的抵触。
“晴儿,朕不会让你如意的,”李言昭掷地有声地说:“我们注定要纠缠到死,你躲不掉的。”
就在半个小时前的他还不会相信自己会为一个女人说出这种话,‘女人而已,至于吗?’是他经常用来笑话别人的。
他的皇兄就是为一个女人殉情了,他那时还小,只记得当日枫红十里、白番满城,他父皇老泪纵横地告诫他们:再喜爱也要适可而止,江山社稷面前一切都可以让步,尤其是女人,最好的总在下一个。
李言昭深觉自己比父皇不知好了多少,但若说皇兄那种人他也是万万瞧不上的。
女人而已,可以用甜言蜜语哄,嘴巴说说就算了,进不到心里去。即便特别如晚晴,他也时常提醒自己,并为自己能保持清明而感到骄傲。
可今天,事关生死的话他脱口而出,绝不后悔。李言昭真心实意的想为这女人生,为这女人死。只要能在一起,生死亦不在话下。
原来看清自我只在刹那之间,李言昭被强行带出去后,他还没能从这个认知中醒过神来。
晚晴的血就好像他遇刺那天射来的箭,眼睁睁看着它到来却无能为力。
她真的变了,会隐瞒自己的病,会为另一个男人伤害自己。
怎么会…怎么可能……
直到晚晴的伤口被包扎好,她的眼泪都还没止住。唐哲嘴角上一块淤青已经开始扩散,看起来比晚晴那只包着纱布的手还吓人。
等到医生护士都撤了出去,唐哲扯了把椅子慢慢坐了下去:“第三次!”
晚晴抹着眼泪余光瞟了他一眼。
“我见义勇为的救了你三次。”
晚晴:“……”
“你该怎么感谢我?”
晚晴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下意识脱口而出:“下辈子再做牛做马报答英雄。”
唐哲叹口气:“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换我哥来台词会变成‘小女子愿以身相许’吗?”
晚晴梗了一下,骂道:“混蛋。”
“你说谁是混蛋,嗯?”唐哲扶着腰,脸扭曲了一下,“你前夫刚才差点把我踹成内伤。”
晚晴低下头,一滴泪打在被子上,声音小的跟蚊子一样:“对不起…”
鬼使神差的,唐哲伸出手轻轻替她拭去了泪痕。
晚晴诧异地抬起头看他。
“……”唐哲尴尬地僵了一下,不自然地转移话题。
“赶他走有很多办法,你是有多蠢才会往自己身上招呼。”说着他也来了气,“再深一点你的手就废了知道吗!”
晚晴:“……”
见她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只手发呆,唐哲脑中有一个猜测倏然闪过。他面色沉了下来,声音都透着凉气:“当时你想动真格的?”
一肚子的委屈,酸的都要发酵了。从前晚晴还有两个贴身侍女可以说说话,穿越过来以后全凭一个‘忍’字活着。如今有人问,她心一横说出了实话。
“如果能彻底摆脱他,死又算什么。”晚晴笑中含泪,“我受够了阿谀奉承、受够了每天盼一个人回家,如果不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我宁愿把一切结束。”
唐哲不解道:“你们已经离婚了,他再也管不到你。”
晚晴凄然一笑:“你不明白,他就是这样的人。除非是自己不要扔掉的,不然没有人能从他手里逃走过。”
唐哲冷笑:“他以为自己是谁!”
“你不要再惹怒他,”晚晴淡淡地说:“他很可怕,可怕到任何事他都敢做。”
唐哲烦躁地解开了两颗衬衫扣子,潇洒地把腿一翘,大概是腰疼,坐姿有点拧巴。
“我就不信他敢无法无天。”
晚晴沉默了,一个敢灭人十族,十万反军兵临城下他亲率一万兵马守城十六日杀出重围斩敌将首级反败为胜的帝王——当下的世道,真没什么可再让他顾虑的了。
“你恨他吗?”唐哲猝不及防地问道。
不等晚晴回答,他紧接着问:“或者,你还爱他吗?”
……
唐哲走了,留下两个问题。晚晴在这间病房里一刻也待不下去,不顾医生的建议出院了。
回到家中,唐禹的的电话如约而至。晚晴看了一眼手机,按下了静音。此时她真的再没力气去应付别人,累都快累死了,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衣裳都没换她就在沙发上睡着了,她梦见父亲去世,梦见出殡那天弟弟说出那些决裂的话。她当时的所感正好回答了唐哲的提问——无所谓了,何必要再去执着爱恨错对呢。
这一觉睡的深沉,晚晴好像回到了母体里,被温暖的羊水包裹着,安全又舒适。直到被一阵敲门声吵醒,她也想学婴儿一样哇哇大哭。
透过监控她看到了来人,竟然是唐禹!晚晴想起了睡着前没接的那通电话,她赶忙把门打开。
唐禹脸色很难看,一见到晚晴就托起了她那只受伤的手。
“我不允许你再一个人了,搬过来我来照顾你。”
他说的极认真,晚晴简直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
“我喜欢你,想保护你。”唐禹直接回答了她的疑问,深深地凝视着她。
“我本来不想这么早说破,可今天发生的事让我意识到…”唐禹自嘲地笑了笑,“再不把你囊入怀中,就可能会来不及了。”
晚晴傻傻地看着他,竟说不出话。
唐禹失笑,屈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你不用急着答复,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有这么回事。”
他揽住晚晴的肩膀,轻轻地拥抱了一下:“不要有负担,还当我是朋友就好,让我照顾你。”
晚晴第一个想到的问题是:“你弟弟知道吗?”
“……”唐禹面色有些古怪,“知道,你问他干嘛?”
晚晴表情比他还古怪,她自言自语道:“怪不得他总把我当成假想敌…”
唐禹:“……”
当晚晚晴没让唐禹进门,并且明确表示不想再搬家了。不管唐禹有没有听懂自己的拒绝,她却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短期内接受不了第二个人。
跟她纠缠了两辈子的男人,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第二天一大早,晚晴又被敲门声吵醒了。连她自己都发现了这个规律,一旦心情不好,当晚的睡眠质量必定好到爆表。所以她很郁闷,老天给她的补偿为什么总是被人为破坏掉?!
来人是一个憨厚大婶,左右手提着两个大袋子,里面堆满了食物。
大婶笑着说:“我是唐先生请来照顾小姐生活的,李小姐有任何吩咐都可以找我,我就在楼上租了房子,随叫随到。”
估算一下这房子的市价,一个月的租金不比一个全职保姆的薪水要便宜。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晚晴如今是不敢这么豪的,即便她也早有意请个人。
她先委婉地拒绝了一下,大婶又说:“唐先生说照顾你是顺便,我主要还是负责他那边。”
晚晴表示没听懂。
大婶指了指隔壁:“那是唐先生的物业,这两天他好像就要搬过来了。”
……
晚晴跑回房间,第一时间给唐哲打电话。
唐哲昨晚一点才下班,回到自己的房子洗澡铺床到三点才睡,此时正在深度睡眠中,接起电话,晚晴仿佛感受到了十个切尔诺贝利的威力。
“说。”
晚晴费劲地开口:“你哥要搬到我隔壁,你不去阻止他?”
“……”唐哲,“那你回来住院吧。”
那头传来沙哑的声音,晚晴没来由地红了脸。
“唐医生,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什么你不知道吗?”
唐哲的气息明显顿了顿,他态度很不好地说:“他又不是我儿子,怎么管!”
晚晴跳进了自己挖的坑里,正无语中,电话那头又说了:“你不喜欢我哥就别理他,要是拿他当跳板利用,我不会饶你。”
晚晴冷冷地回答:“唐医生你困了,接着睡吧。”
挂断了电话,晚晴几乎可以肯定唐哲就是太皇太后投胎来膈应自己的。她又给唐禹打了电话,温柔舒缓的声音响起,晚晴被这玄妙的两兄弟打败了。
唐禹说那房子他买了好几年,一直没住。能做邻居也是缘分,要好好珍惜。
晚晴认命,早知道她就搬到李言昭就给她的别墅里去。
晚饭的时候大婶做了六个菜,晚晴问:“这怎么可能吃得完?”
大婶一脸‘你居然不知道’:“唐先生和他弟弟要过来一起吃饭。”
晚晴想说:这里是我家,他们要来吃饭是不是得先经过我同意?
她没有说出来,也没有表现出不满,认命——是一种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
六点半,唐氏两兄弟一前一后地到来,晚晴还特意开了一瓶红酒。
唐哲拒绝了:“我要开车,不喝。”
唐禹是带了司机来的,所以他无所谓。
晚晴要给自己倒时,唐哲一手抽走她的酒杯:“你在吃药,也不能喝。”
倒是唐禹有些尴尬了,他放下酒杯:“那我也不喝了。”
唐哲不怀好意地笑笑:“不喝就对了,免得像那段景一样酒驾上新闻。”
晚晴和唐禹同时一愣,唐禹不高兴道:“这时候提他干嘛!”
唐哲立刻闭上嘴。
吃完饭,唐哲乘唐禹去接电话时说:“你要是对段景还余情未了,劝你离我哥远点。这回他对你是认真的。”
晚晴放下水杯,严肃地问他:“你这么护着你哥,从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
唐哲讶异地挑挑眉:“你还挺聪明。”
“过奖。”晚晴面无表情。
“我哥读大一的时候喜欢过一个搞艺术的女生,家世跟你差不多。她跟我哥谈了两年,成了我大哥的女人。”
晚晴瞪大了眼睛:“她成了你们大嫂?”
“怎么可能!”唐哲嗤笑,“我大哥没生病之前是唐氏的当家,他注定是要联姻的。那女的不自量力想当大少奶奶,最后大哥只是用她给二哥当教材。”
晚晴看着他落寞的神情有些许动容,有感而发道:“你们兄弟感情真好。”
“何以见得?”唐哲的笑容带上了讥讽。
晚晴也不往心里去:“不勾心斗角,不兄弟阋墙,各自默默的关心对方,难道还不叫好吗?”
特别是当她知道唐哲学医的初衷,她从心底里羡慕。
“少发那些无谓的感慨,”唐哲瞪她,“要是我大哥还在,你肯定早被扔海里喂鱼了。”
他摸摸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嘴角。
可晚晴好像会错了意,她黯然地说:“是啊,我如今不过是个弃妇,能与你们坐在一起都算是高攀了。”
“……”唐哲皱紧眉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晚晴无所谓地笑笑:“我说的是事实,所以我和你哥不可能。他现在是唐氏的当家人,想必很多事都身不由己。”
唐哲哑然。
“唐禹很好,”晚晴垂下眼睫,把心事遮挡在长长的鸦羽下,“不过我怕了,你们这种身份的人,我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唐哲怒由心生,“不要拿段景那颗老鼠屎跟我们比!”
晚晴无辜的眼睛里写着‘本来就是’,唐哲无力地叹了口气。
唐禹打完电话回来,见气氛有些凝重,不由问:“怎么都不说话了?”
他理所当然的用责备的眼神看了唐哲一眼,对晚晴略带歉意的说:“小哲的嘴巴迟早要被缝上的,不介意的话那天让你亲自动手。”
唐哲忍无可忍:“我吃饱走人行了吧,你们继续狼狈为奸!”
见自己弟弟走的干脆利落,唐禹自诩正人君子也不好再多留。在晚晴送自己到门口时,‘正人君子’扶着门框,乘其不备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一触即分,对上晚晴不高兴的脸他立马诚恳道歉:“情之所至,忍不住,你打我吧。”
晚晴捂着脸,想发火又老达不到燃点。
“你…你不能这样,这是逾矩,是轻薄,放在以前你要被处流刑的。”
唐禹一听就乐了,他轻笑道:“不是该娶回家吗?我可毁了你的名节。”
晚晴心说人不可貌相,越是温文尔雅的外表下越可能隐藏一颗禽兽的心。
当她表情一变,唐禹收回玩笑,退到安全距离。
“别生气,我向你赔罪好不好。”唐禹从口袋里拿出两张设计精美的邀请卡,他不给晚晴,就拿着在她面前晃晃。
“laobusi公爵的私人巡回展览,有不少金耀时期的物品,明天和我一起去看吧。”
听到金耀,晚晴不由怔忡了一下,淡淡地说了声‘好’。
唐禹心满意足的走了,晚晴忘了他刚才的冒犯,满心沉浸在对故国的回忆里。
无论回忆美好与否,她都怀念那个朝代,怀念从前的生活。
睡觉前晚晴习惯喝杯水,路过餐厅时在地上捡起了一个黑色的钱夹。打开一看,一双狗眼正不怀好意地盯着晚晴。
晚晴与这只愤怒的哈士奇对视半天,她翘起一边嘴角,把钱夹扔在沙发上。
都不用费脑筋猜,钱包的主人绝对是唐哲无疑。
躺在床上,她给唐哲发了条短信,那边回复很快,说他下班来拿。
晚晴关了手机,想要关灯,突然记起件事,又把手机拿了起来。
娱乐新闻里几乎被李言昭霸屏了,铺天盖地都是离婚、小三、酒驾的字眼。一张照片刺痛了晚晴的心脏,李言昭被一群记者围堵在车里,透过玻璃可以看到他颓丧地趴在方向盘上方的侧影。
换做当年谁敢对李言昭如此无礼,晚晴愤怒,同时也为他生出一股虎落平阳的悲凉。
这一晚,她依旧睡的很香。
一大早晚晴就收到了一封快递,里面正是昨天在唐禹手里看到的那张邀请卡。晚晴觉得奇怪,都约了自己为什么还要费事找快递。
唐禹乘机邀请晚晴吃午饭,他找了个晚晴无法推脱的理由——谈公事。
品牌发布会已经准备妥当,希望她再为走秀的主打款设计一个图案,如果能亲手绣一幅就更好了。总之公事就用了五分钟,其它时间他们都在聊等下要去看的展览。
晚晴没有想到唐禹对古典艺术的热衷程度,他能把当代留存的古物如数家珍,尤其在说到金耀时期的书画时双眼迸射出的奕奕神采,说之为痴一点不过。
晚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时不时复和两句。在他表达对千居山人无限神往,对他为人如何敬佩时,晚晴从头到尾都在‘呵呵’。
后人口中的千居山人正是晚晴的青梅竹马,若不是被册封为后,他是最有可能成为晚晴夫婿的男人。
他的为人晚晴最清楚不过,风流浪子,玩世不恭,妻妾成群,胸无大志。与唐禹口中的高洁无华,心醉桃园的诗书圣人完全是两码事。
晚晴有心助他入仕,结果那家伙瞒着他们出家当道士去了,过个一年半载风头过了再还俗回家,又过起纨绔子弟的生活。晚晴无不惆怅的想,可能也正因如此,他们的情谊才能维持在童年最纯粹的时光。
公爵的展览不是谁都能来看的,如同看音乐剧一样,来人都得打扮得衣冠楚楚以示尊重。正是下午时分,来人已经不少,晚晴与唐禹同时拿出邀请卡。
唐禹:“?”
晚晴:“??”
默默地把卡收起来,她好像想通了事情的原委。来都来了,她只能希望李言昭不会来那么早。
这个想法还没落地,在长廊尽头,一幅巨大的天晟帝画像之下,一个修长的身影背对而立。晚晴心脏一紧,接着她的腰被人揽住。
唐禹贴着她的耳旁轻柔地说:“别怕,有我在。”
此刻的晚晴,需要的正是一个可以支撑自己对抗李言昭的臂膀。睡眠再好,也有午夜梦回的时候,那种戒不掉的依恋和服从,她真怕自己又听见一声‘晴儿’后,抵不住十年牵绊,再次回到那人身边。
一步步的往前走,那幅画中的天晟帝仿佛再用研判的眼神审视着晚晴。她脑内不断有个声音在说话:“你背叛了朕,你是个不守妇德的女人,你抹黑了廖家的名声…”
李言昭似有所感,他一回眸就看到了令自己恨不能爱不得的女人。
“你还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