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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海涛的大招十分狠毒。
他将之前那段话发到同学群里,还有没有解散的班级群,顺便还艾特了自己的班主任。
并每天一篇简短演说:
【学习真有意思。】
【刷题真有趣。】
【每一个科目都好有感觉。】
【我的灵魂已经得到了升华。】
殊不知,他们的同学群里,大家伙每天看他的学习任务汇报和计划,只觉得要单方面跟他断绝关系了。
——这个同学已经疯了,不能要了,扔了吧。
……
扔是没有扔的。
高三历劫过的考生们觉得他疯了,但是学校老师却不这样想。
尤其是他们的班主任。
那可是眼睁睁看着周海涛的成绩,从三本渣渣班里倒数,一路坐火箭直升重点!
这叫什么?
这叫逆袭!
呸!这叫苦心人天不负,有志者事竟成,努力终有回报,天道酬勤……
总之,刷题也总能出结果。
班主任大为感动。
并联系了班里几个复读生的家长。
……
也不知是怎么沟通的。
反正前班主任亲自上门,还带了好几位家长过来,对大姑那是一阵吹捧,接着要走了周海涛高三时的资料。
本来还想要他的时间表的,大姑琢磨着这可是他们自己瞎琢磨的,万一要是拿回去他们搞教育的一看,显得不科学,这不是有点丢人吗?
就没给。
但是那么多的资料,就算周海涛之前在班里分享过,可也没有细致到这种地步。
“哎哟,都靠孩子的姐姐在明大特意收集了这些料。”
大姑在家长们的连番吹捧中自豪到不行:
“这些资料你们拿回去就行了,亲戚朋友们该复印的都复印了,参考书你们照着买,这些礼物都提回去,海涛当初在班里也分享过的。”
“咱们做家长的,别的也没办法,就只能在这上头下下功夫了。我也是当妈的,知道教育孩子的不容易……”
她是如此的通情达理,又是如此的和蔼可亲……
大家伙都感谢的不行。
这一来二去的,最后人家执意留下一盒土鸡蛋,但大姑在慢慢的孩子话题中,又成功发展了两个保险下线,感觉自己的事业王国又进一步了……
……
看了海涛每天不一样的学习宣言,又知道这些复读生惨状的同学们都在群里哀叹——
海涛疯了。
然后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还好他们不打算复读!
……
疯了的海涛这会儿是真心实意的觉得,刷题比招待客人有趣。
那么多人,还有他爸的领导和同事以及下属。
各种表情各种语态,他都见到了。
尤其是上了年纪的阿姨,那真是……
周海涛感觉自己笑的,脸上的酒窝都要定型了。
——求求老天放我回去做题吧!
我爱学习!
这念头才转过,却见面前的出租车上,又下来一个人——
对方背着个书包,手里拎着个小蛇皮袋,鼓鼓囊囊的,似乎颇有分量。
“姐。”
海涛弟弟仿佛得到了救赎,终于能有理由光明正大地摆脱其他客人。
他赶紧冲下去,殷勤地替对方接了包裹。
……
大姑和姑父也赶紧往下走两步。
“薇薇啊,我还怕你赶不上呢。”
丁薇笑起来:“海涛弟弟这么好的日子,我无论如何得过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结婚呢。
大姑对她一番嘘寒问暖,随后看着被周海涛拎在手里的那个包裹:“你说你,回来住几天,要啥大姑给你买,还带这么多行李干嘛?累不累呀?”
丁薇用一种慈爱的眼光看着周海涛,看得他头皮有些发麻:
“没事儿,我之前不是给海涛布置了一些四级词汇的任务吗?这回特意带了题库的考卷和一些六级冲刺包,离开学还有段时间,刚好可以让您看看他水平怎么样。”
这话一说,大姑盯着那个小蛇皮袋,眼光都不一样了。
周海涛:……
他想收回之前的话行不行?
年少无知发的誓言不能信啊!
……
“姐。”
他咽了口唾沫,目光惊恐地盯着手里的包,仿佛那不是一包礼物,而是一个炸药包。
“你的意思是,开学前这段时间,这就是我的安排了?”
“对呀。”
丁薇笑眯眯的看着他:“没事儿,英语考试你也知道的,不用写几个字,简单,轻松。”
转头又对大姑说道:
“大姑,我觉得海涛成绩提升这么快,他完全是有这个潜力的,千万不要放松。大学期间成绩要好,什么奖学金什么保研机会教授带着之类的,以后前途走的会很顺利呢。”
人家薇薇夸自己儿子潜力大,成绩好,大姑哪有不开心的呀,这会儿配合无比的点头:
“行,反正这放假也没什么事。你看他们那群孩子天天都在网吧里搞通宵打游戏,你说这身体受得了?”
她相当有权威的说道:“反正马上要开学了,让他在家收收心。这卷子嘛,反正高中也做过,上大学之前再做做找找感觉。”
周海涛:亲妈,你实话实说,整个假期,我有没收心的时候吗?
大姑却是不能理解儿子的心的。
她慈爱的看着周海涛:“儿子啊,你要是上大学能拿个奖学金回来,妈都得高兴坏,想要多少生活费给你多少生活费。”
周海涛:……
什么考上大学就放松了,狗屁!
这分明是人生路上第一个惊天大谎言!
当然,这时候的他还不知道,人生当中还有很多个谎言。
比如第二个就是——等你结了婚,爸妈什么都不操心了。
后边当然还有第三第四第无数个……
人生啊,就是这么复杂。
……
大姑拉着丁薇往大厅里头走。
“今天没订包房,咱们都坐在厅里吃,你待会儿跟你二姑坐一块儿。”
又提醒道:“别理你爸妈,他们说啥你别接话。要是必须要接的那种,你接完了就问什么时候给学费……剩下的别管。”
“大姑中午没时间,晚上咱们一家子坐起来,再好好给他们说道说道。”
可谓是面面俱到,细致入微了。
丁薇笑着点头:“行,谢谢大姑操心,不过我现在打工赚的也还……”
“别提你打工赚的还行的事儿。”
大姑打断她的话。
她眼神复杂的看着自己的侄女儿——
唉,这姑娘,什么都好,就这点像自己。
要强。
太要强了。
大太阳底下促销挣那辛苦钱,还碰上这么不省心的家长……
虽然吧……
她仔细打量一下丁薇,发现这点儿也像自己——皮肤好,这么辛苦都没晒黑。
人家都说侄女像姑,大姑摸了摸自己的脸——没错,我年轻的时候也这么漂亮。
……
她怕丁薇太善良太心软,这会儿执着地叮嘱道
“他们不给生活费,这本来就是不应该的事。你要说你有钱交学费,他们还得想办法从你嘴里再抠了贴补自己呢!”
“薇薇呀,我算是看透了。”
“你千万不要抱有期望。”
“你也别怪大姑说话直接不好听,人家家里亲戚都劝孩子说,毕竟是父母怎么怎么的,把你养这么大不容易怎么的……我就不吃那一套。”
“当初你爷爷他们重男轻女,我就不服输。”
“凭什么?那会儿上头都说男女平等,在家里吃口鸡蛋都轮不上我们这些姑娘。你爸你叔你爷爷吃白米饭,我们喝米汤。”
“也不给钱让我们上学,我跟你二姑上夜校的钱都是去帮人家刷油漆赚的……那都是有毒的,钱给的又低,正式工人都不干,我跟你二姑去干。”
“干的好了,被省里领导表扬了,成了个标兵,厂里就要我们了。”
“不然你爷爷奶奶还能去帮我们走动说关系不成?”
……
这都是当年的往事了,大姑日子过得舒坦,已经好些年没想起来了。
“你说,家里就我跟你姑俩上交工资,我们挣的工资那就不叫钱呀!”
提起往事,她神色也有些怅惘。
“你啊,就得听我的。”
“人就是要硬气,我那会儿吃不到鸡蛋,我就敢掀桌子。桌子上的碗盘贵还是一个鸡蛋贵?”
“你越是软和,他们就觉得越是好欺负。”
丁丽萍传授着她的亲身经验,看着眼前的丁薇,俨然就是当初的自己。
不过,当初她爸妈的套路还多呢。
自己一开始傻,说要不给吃饭就不上交工资,他们逢人就说自己不孝顺,还折腾到厂里头去了。
本来就不是名正言顺进厂的,那会儿当个工人多光荣啊,一群人等着拔出萝卜留个坑呢。
后来她就学会了。
同样的儿女,他们干的比谁都多,喝口粥都比。两个弟弟稀……凭什么呀?
桌子还是她的工资买的呢!
掀!
就可劲儿掀!
……
——说她不孝顺?
哎哟,她倒是想孝顺呢,但是咋回事呢?这领的工资昨晚上走路上就丢了。
丢哪儿了?不记得了呀。
你说这现在的人也是没素质,捡了钱怎么不交公安局呢?
连来两次,家里老的就消停了。
她大姐的权威也是那会儿树立起来的。
不然底下一众弟妹谁听她的?靠她家里家外一把抓,靠她任劳任怨,靠她吃不上鸡蛋,靠她喝稀粥只有水吗?
……
这短短一路,大姑恨不得把自己这辈子的经验都传授出去。
然而时间有限,客人还在不停往里进,大姑夫一个人在外头,有领导也有下属,难免容易怠慢。
她匆匆完将人推到桌上:“跟你二姑坐一块儿啊。”
这会儿又赶紧出去了。
……
倒是二姑丁丽梅,这会儿不知为何脸色不太好看。
看到丁薇了,还勉强打声招呼:
“薇薇呀,什么时候回来的?”
丁薇瞅了一眼同样脸色难看地丁海洋,心里知道,肯定又跟他们扯上什么关系了。
这会儿就不慌不忙给二姑倒了杯茶:
“二姑,来喝水,我中午那会儿刚下火车直接就过来了。”
眼看着丁海洋张嘴要对她说些什么,她直接笑眯眯的问道:
“爸,这要开学了,你什么时候把学费给我呀?”
……
一杀!
眼看丁海洋脸色铁青,想发火又勉强忍耐着的样子,二姑“扑哧”一声,不知道怎么,情绪突然好了起来。
她看着自己的亲哥,眼神中满是讽刺。
似乎是也想起了当年自己的经历,这会儿冷嘲热讽道:
“有些人啊,好日子过多了就觉得理所当然的。多大脸呢?没几个钱还想当地主。”
“八百块钱一个月,该去买个丫鬟呢。”
丁薇大约能明白是什么事,赶紧捧场:
“二姑怎么了?什么八百块钱?”
说完自己再品品,噫,好茶多酚呢!
……
二姑脾气稍绵软一些,日常这样直接怼人的时候可不多呢,想见的是气狠了。
“没什么。”
二姑此刻看着她,眼神中流露出跟大姑一模一样的怜惜感来:
“你说二姑在超市里干活,长长久久安安稳稳怎么就不好了?一个月不说多,加奖金加什么全勤之类的,也能拿一千五百块钱吧。”
姐妹俩都内退,不过二姑一直都没大姑发展的好,内退之后找的工作是超市理货员。
“现在有个不要脸的亲戚,八百块钱想找我回去当保姆呢。”
“哎呀!”
丁薇夸张的说道:
“这什么亲戚啊?不能要了。”
“八百块钱当保姆。这钱是美金还是欧元呀?二姑啊。你不知道,我在帝都的同学家里面请保姆,一个月得五六千呢。”
“这保姆多累呀。但凡是在家干过家务的都知道。干起来又麻烦又累,偏偏还不显眼。”
“那有些男的呀,自己没动过手,就天天觉得女人在家吹口气儿,什么都不用干。”
“这种人就是不要脸,明摆着占便宜来的,不要理他。”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呼,好爽!
……
旁边传来“咣”的一声。
却是丁海洋愤怒的将杯子狠狠磕在桌子上。
“你怎么说话的?这什么语气?”
“爸。”
丁薇有些小心的看了他一眼。
“我就实事求是的评价一下呀,爸你干嘛这么敏感,难不成说的还是你们吗?”
二姑在旁边抽了抽嘴角。
白秀娟按着胸口,又摸了摸肚子,只觉得喘气儿都喘不过来了。
再看丁海洋,脸色铁青。
丁薇见好就收。
——大把年纪了,可别把高血压给气出来了。到时候万一瘫痪了,自己也挺有负担。
她转头又给二姑抓了把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