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九章 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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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算你识相！”托斯托公主并不买账，对着采薇哼了一声，扭过头又继续看街景去。

    采薇也不在意，抓了一把瓜子，慢慢地嗑着，一边听陆瑛和三王子殿下聊起天儿来。

    不过是说一些榷场贸易的事，又说了说鞑靼的风土人情，两个人聊得也挺欢畅。

    李汝舟是个生意人，听说边境要开榷场，当即就感兴趣了，打听着那边的药材价格，有什么可以贩卖的货物。

    三王子殿下一说起这些，都是如数家珍，一一给李汝舟解答着。

    不管是鞑靼的风土人情，还是民俗民貌，这三王子殿下信手拈来，倒是让采薇刮目相看。

    特别是他一口流利的汉话，还有对汉文化的了解，更是让采薇目瞪口呆。

    原来这位三王子殿下也不是徒有其表啊，看他这一身的修为，估计早年间也是读了不少书，下了不少功夫的。

    当然，能有这样的王子，那鞑靼的国力也不会弱到哪里。陆瑛若是和这位三王子交好，对于大明王朝也多有助益。

    采薇在陆瑛和李汝舟面前说话说惯了，不像其他的闺阁女子那样唯唯诺诺，为夫君马首是瞻，听了这几个男人之间的谈话，她时不时地也插上几句，对于那边的珍稀药材也非常感兴趣。

    虽然不过几句话，但往往都能鞭辟入里，见解通透，倒是让三王子殿下对她越发好奇。

    他不住地打量着采薇，含笑对陆瑛道，“没想到尊夫人还是个颇有见解的奇女子，怪不得能得皇上的赏识，进宫为我等治病，原来胸中自有丘壑啊。不像有些大明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无才便是德。”

    他这一褒一贬，把大明女子一竹竿子都打下去了。不过采薇听这话倒着实受用。

    大家都是年轻人，不过几句话而已，彼此也都熟识了。

    听见三王子殿下如此打趣自己，采薇也忍不住笑了，“原来在三王子殿下的眼里，我们大明女子都是如此无用啊？”

    “岂敢岂敢，本殿下并没有这样的意思，只是好奇，陆夫人怎么有如此的见解和学识，让本殿下自愧不如！”

    他这般夸赞着采薇，听在托斯托公主耳朵里，相当刺耳。这个采薇就是她的情敌，即使她是陆瑛明媒正娶的夫人，这会子在她眼里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王兄如此夸赞这个女子，对她另眼相看，托斯托公主气得脸色铁青，拍着桌子大喊起来，“王兄，你说够了没有？大明的女子素来都是唯夫君马首是瞻，夫君就是她们的天，你这是偶尔见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就当见了宝贝了？这样的女子在我们鞑靼连给人家提鞋都不够格！”

    她这般贬损采薇，陆瑛当然听不过去，立马冷了脸，沉声道，“公主慎言！这是在下的夫人，公主这般诋毁，就等于骂在下。若是你还想好好吃这一顿饭的话，就请你闭上嘴巴。你远道而来，是大明的客人，在下给你几分薄面，你不要得寸进尺，以为在下的夫人就可以随意欺辱，若是再有一句不敬，就别再怪在下不客气了！”

    他他这番极其护短的话，让李云舟听得甚是舒心。

    这个男人还真的值得采薇对他掏心掏肺呀，看来他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啦，当然也更没有什么希望了。

    再看托斯托公主的那张脸，真是青了红红了青。估计她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当着她的面这么说吧？

    自打她出生之后，就是天之骄女，有多少年轻小伙子日夜在她的窗下歌唱，想着把她娶回家去？

    就算在大明，她的身份地位也不输于那些皇家公主，可是这个男人竟然这么不给她脸面，当着众人的面儿，说出这样一番话，让她的脸朝哪儿搁？

    她既委屈又生气，索性就把自己手里的那根马鞭子拎起来，想也不想对着陆瑛抽过去。

    陆瑛端坐不动，看都没看她一眼。采薇倚偎着陆瑛，闲闲地看着今早上才染上的豆蔻指甲。

    好在三王子殿下眼疾手快，一把攥住托斯托公主的腕子，冷声喝道，“托斯托，若是你再这样胡闹，王兄就立即把你送回去，省得你在大明王朝给本殿下惹是生非。这位陆大人，呵护自己的妻子有什么错，也值得你这样生气？”

    托斯托虽然娇蛮任性，但也知道此番促使大明的重任还没有完成，榷场贸易还没有商定，假如现在她导致两国之间不能达成一致协议，那么回去之后，即使她再受宠也避免不了一番惩治。

    而且她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别人会怎么看怎么说，所以说她虽然心里极度生气愤怒，但想到鞑靼的将来还是勉强忍住了，只是哼了一声，把脸转向窗边不再去看桌边的任何人。

    采薇见她实在是下不来台，三王子殿下面色又十分难看，顺势就卖个人情，“三王子殿下，公主殿下还是小孩子心性，您就别苛责她了。公主初来大明，对于我们大明的风土人情，自是不了解，这也有情可原，三王子殿下慢慢教导就是。”

    “还是陆夫人知书达理。”三王子殿下顺势放开了托斯托的手腕，对采薇颔首笑着。

    这件事也就揭过不提了。

    不多时，小二送来一桌丰盛的美馔，于是大家吃吃喝喝起来，席间甚是愉快。

    托斯托公主虽然一肚子气，但见了美食，却像是没事人儿一样，大快朵颐起来，全然不似大明王朝的公主那般注重形象讲究礼仪，直看得李汝舟目瞪口呆，心想这女子吃个饭而已，怎么跟饕餮一样？

    三王子殿下有些赧然，难为情地扫了眼众人，含羞道，“舍妹无状，让诸位见笑了。”

    “无妨，公主率真可爱，才是真性情。”采薇打着哈哈，不想让场面尴尬。

    美食下肚，托斯托的心情好了些，听王兄这般说她，一边撕扯着一根鸡腿，一边腾出空儿乌噜不清说话，“王兄，我们草原儿女本就如此，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才豪爽。我最看不惯中原女子，扭扭捏捏的，吃个饭都不痛快。她们是为男人而活，我又不是她们，干嘛要注意这个那个的？”

    “公主真是率真！”采薇虽然看不下她那幅大吃大喝的样子，但对于托斯托说的“她们是为男人而活”大为赞赏，“我们女子本该活出真性情，无奈规矩太多，把我们束缚在那一方小天地中，不能像男儿那样可以闯荡一番。”

    “嗯，你这话我爱听。”托斯托嘴里含着一口鸡肉，竟然对采薇的话感起兴趣来，看着采薇也不似之前那般敌视了。

    采薇哭笑不得，这个草原来的公主还真是小孩子脾性，让人摸不着头脑。

    陆瑛和三王子殿下、李汝舟也甚是惊奇，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不过是为了一句话，这会子又好了？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啊。

    不过只要托斯托公主不找事就好。

    于是，三个男人都不吭声了，只听托斯托公主和采薇两个一来一回地说起女子要如何如何才能提高地位，才能让男子刮目相看，两个人说到最后，竟然相视而笑，显然是遇到了知己。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如今这两个女人都能演一台大戏了，真是让席间的三个男人觉得不可思议。

    三王子殿下放下手中的酒盏，抹抹嘴，不由感慨万千，“你们两个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还以为托斯托交不到朋友呢，看来，在大明也有跟你志同道合的女子啊。”

    “王兄，你也太小看我了。”托斯托得意地冲三王子殿下挤挤眼，又指着采薇道，“穆姐姐，等开了春你跟我去鞑靼走一趟吧，告诉你，我们那里可好玩了，女子可以骑马射箭，出门也不用带着幕篱面纱的，更不用夫君陪伴。哪像你们大明王朝，非得拘着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多没趣儿。”

    陆瑛一听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公主要把采薇给拐走，吓得那那双美目一瞪，“我的夫人自然要在家里陪我的，跟着你走算怎么回事儿？”

    采薇却笑笑，“开了春不见得能去，若是将来榷场开了，说不得我要去走一遭。到时候吃住可就全交给你了，你可别嫌我烦。”

    “是啊，等榷场开了，我也要去鞑靼那边看看，到时候我们都去扰你。”李汝舟也含笑看着托斯托。

    托斯托公主咧开小嘴笑了，没好气地瞪一眼陆瑛，“就你把穆姐姐看得死紧，还是这位公子好，到时候你们一道儿来，别带他！”

    她指了指陆瑛，一脸的不屑。

    在她眼里，陆瑛就代表了大明王朝的男人，见不得媳妇出门抛头露面的。

    陆瑛无奈地笑了，跟这蛮不讲理的公主，还真是不能讲人话！

    采薇见她对陆瑛误解甚深，有心想替陆瑛辩解几句，可刚要张嘴，却被陆瑛的眼神给制止住了。

    采薇就明白了陆瑛的意思，他是想在托斯托公主心里留下个坏印象，让她对他不至于再生出什么遐想吧？

    即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采薇也就丢开手不管了。

    一顿饭，直吃到日影细斜方才作罢。

    主客尽欢，踏着夕阳各自回去。

    采薇陆瑛和李汝舟一道，沿着京城中最繁华的大街朱雀大街往回走，而三王子殿下和托斯托公主则朝着会国馆的方向而去，听说他们明儿就要见驾，要早些回去歇着。

    三王子殿下和托斯托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和采薇他们背道而驰。走了一段距离之后，三王子殿下还忍不住回头望后看去，却被妹妹嗤之以鼻，“王兄，人都走远了，再看有什么用？要是喜欢，就把她给抢回去。”

    三王子殿下被妹妹这天马行空的逻辑给闹得哭笑不得，“你瞎说什么呢？人家都是有夫之妇了，怎能说抢就抢？这可是大明，难道没有王法了？”

    “呵呵，王兄这般犹豫不决，怪不得找不到喜欢的女人！”托斯托耸耸肩，不置可否地笑笑。她早就看出王兄对穆采薇有些不同寻常的关注，吃饭的时候，总是盯着穆采薇看，那眼睛里的神采是他看别的女人没有过的。

    三王子殿下见妹妹这般说他，自然不会承认，“你懂什么？我对陆夫人不过是好奇罢了。她一个女人，怎能有那般医术？若是把她带到鞑靼，母后的病是不是就好了？”

    托斯托虽然野蛮粗鲁还任性，但脑子可不笨，见王兄这般掩饰，就笑着冷哼一声，“王兄要把她怎么带走？母后的顽疾也不是一日两日，寻遍了天下的良医，她小小年纪，也未必能治。”

    话虽然这么说，她也是很想一试的。

    只是采薇说过要等榷场开了才能去边境去看看，这也不过是她想想而已，谁知道那个陆瑛会不会放？

    在大明，女子出个门可没那么容易，更不要说出远门了。

    兄妹两个一时都没了话，看着那细斜的夕阳发起呆来。

    第二日，陆瑛一大早就穿着鲜亮的飞鱼服上朝去了。

    采薇送走他，困得直打哈欠，又回去睡了个回笼觉，等日上三竿时分才醒来，吃罢早饭，她就去了李汝舟那里。

    趁年前，他们得把李府收拾出来，年底穆寡妇和李家的人也该到了。早先去接她的时候，陆瑛就叫人捎去书信，让她跟李家人一块儿走，也省得她一个妇道人家出门多有不便。

    起死阁分号年前是开不成了，等开了春再说吧。这也就意味着采薇年前只能闷在家里，最多就到李汝舟这里逛逛。

    至于穆家，她是再也不想回去的。

    可她不想回去，不代表没人惦记着她。

    穆家此时也正忙着年节事宜，但王老太君和江氏、张氏还是忙里偷闲着人来问安，并且询问了回门一事。

    大明婚俗，女子出嫁三朝回门，俗称“归宁”。这三日已过，采薇压根儿就没有回门的打算，穆家在家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却没见着采薇和陆瑛的人影，顿时就急了。

    王老太君当晚就把穆东如和穆东升以及江氏和张氏召集到她屋里，召集了一个紧急会议，商量无论如何也得把陆瑛和采薇夫妇请回来，只要他们肯回来，要他们做什么都行。

    关键是陆瑛和采薇要是回门，那他们穆家在京中就有地位了。穆大老爷穆东如的官儿说不定还能提一提，穆二老爷穆东升说不定也能“转正”，从一个在国子监打杂的变成朝廷命官。

    这么一棵大树，他们不能不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