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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此时传来开门的声响,便见张小吟一手拎着大大小小几袋鲜肉蔬菜,另一手抱着叶乘风走了进来。
叶秋轻轻唤了一声:“小婶。”
张小吟露出微笑,举了举手上大大小小的袋子,然后抱着叶乘风向厨房走去,道:“我买了很多菜呢,你们继续聊,我先去忙。”
看着张小吟走进厨房,叶绍权又接了一支烟,道:“今天你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就把当年的一些事情告诉你,你应该知道,你爸那性子,难改,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改不了,你爷爷都拿他没办法,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叶秋心头微急,道:“他到底是你亲大哥,你就不能看在这点上帮他一把。”
显然是叶秋的话让叶绍权有一丝微恼,声音也不由冷了几分,道:“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劝他,让他不要再赌博,他现在吵着要卖地,可是说的话却没有一句真实可信,他到底欠了多少钱,又欠了谁的钱,又都是怎么欠的钱,这些他都要交代清楚才行,不然的话这个人我根本没有办法再相信,这个家也迟早得散。”叶秋像是没有发现叶绍权语气的异常,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过他的想法自然是有所保留的,现在还没有到全部说开来的时候。
叶绍权却像是松了一口气,深深地看了叶秋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叶秋的目的,与他一开始所想的,似乎有些不一样,不过这倒让他态度婉转了些,想了想道:“他连你爷爷的话都不听,我说了也不会有用,这样我去说他又有什么意义?而且你不要忘了,不管怎么说,小叔终究也是你爸的弟弟,换句话说,他是我哥,身份上还压我一头,我能打他吗?我能骂他吗?如果是你爷爷,或许还有一点可能,只是你爷爷那些年里打他骂他还少吗?他要是能改,早就改了。”
叶锭云年轻时候也是一个脾气十分火暴的人,对叶绍丰一言不合就又打又骂,不过叶绍丰孝顺,或者说是愚孝,从来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不管有没有道理的,都连辩解一下都没有,什么罪都情愿自己受了,而叶锭云打人骂人,那也是从来都不心软的,不管随着叶绍丰年龄渐大,这种事情才慢慢减少了,毕竟叶锭云也要给叶绍丰留几分薄面,他让叶绍丰在村子里没了面子,他自己的面子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你爸那性子,我也不知道说过他多少次了,可他哪一次听得进去?而且又容易犯事,那些年来我帮过他的难道少了?先不说他学车的事,他开货车的,总是很容易出事,就说最近一次好了,上一次是在……”叶绍权似是沉思一番,“五年前还是六年前,当时你小婶住院,我正看顾着她,然后你爸突然来了电话,说他的车被拦了,知道我在交警队有些关系,让我过去帮他处理,但当时你小婶住的医院在邻市,我不可能赶过去,就跟他说了,说了你小婶的一些原因,那事也不瞒你,就是乘风这孩子要出世时候的事,然后我吩咐他千万不能告诉别人,然后让他那事情自己看着办,但末了我还是打电话给了交警队的队长,帮他擦了屁股,像这种事情,这些年来可不少,我作为他弟弟,帮他的还少么?”
他作为你哥哥,帮你的还少吗?
叶秋在心中暗语,当然没有将这种话说出来,沉吟之后道:“小叔,你看不起我爸吧?”
叶绍权身子不自觉震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但叶秋这突然冒出来的一个问题,竟然让他有些乱了阵脚。
叶秋没有等叶绍权说话,便先开口道:“我知道的,其实你一直都看不起我爸,你们三兄弟,现在也就他最没出息了,说实话,我也很看不起他,那么明显的错误他就是不认,还自以为自己都是对的,每次别人一说他几句他就砸东砸西的,家里的什么东西没有被他砸过?不单是如此,他一有事还总跑到我舅我姨那里,或者借钱,或者求助,你说这叫什么事?我舅我姨这些年帮我们家太多太多了,多到让他都以为是理所当然的,结果这一次我姨家里也有些困难,他借不到二十万,还在我姨那里发了脾气,你说这叫什么人?他压根儿就是个吃软饭的!”
吃软饭的!
这四个字,像是对叶绍权有了一些刺激,让他的脸色变得如同一块黑铁,抿着唇看着叶秋,但叶秋却恍若未觉,继续道:“小叔,我不想让他每次遇到事总是跑去找我舅跟我姨,那毕竟是我妈的娘家人,他们根本就没有义务帮他还债,从以前到现在,我舅和我姨帮我们家的实在太多了,这些人情太多太重,这种东西欠多了,亲情也会变了质的,我不想这个样子,所以一定得要阻止他。”
叶绍权久久没有说话,然后才声音低沉着道:“小秋啊,你有没有发现,你说的每一句话里,都是对你爸的怨恨,就好像在你眼里,你爸已经一无是处了。”
叶秋震了震,这样的话,似曾相识,昨天晚上在叶琳琳家,叶琳琳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他沉默。
“不管怎么说,他好歹是你爸,可是你这样对他,也不对,他将你养这么大,就算现在对不起你,可是你能这样恨他吗?他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他只是好赌,又不是去偷,又不是去抢,更不是什么杀人放火,他如果真的做了这些事情,不用你多说,我都不再认他,可是你的态度却显然更加尖锐,他确实不是个好父亲,但他并没有对不起你。”
这一番话像是当头棒喝,让叶秋懵了懵,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叶绍权的这番话,是真的有道理,叶绍丰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只是长年积累的怨气一朝暴发,使得叶秋眼里再也看不到叶绍丰的任何优点,使得他行为话语尽皆偏激,或许正如叶绍权所说的,叶秋应该好好反省一下才对,可是,他心思急转,却也知道叶绍权反应这么大的原因。
叶绍权与张小吟的结合,当初也是有一番波折的,最大的原因就是一开始叶锭云是不同意的,他不允许自己的小儿子离开他的身边,到外面去,只是叶绍权小时候就比较机灵,在叶绍丰的帮助下拿到生活费去入了伍,而后更是到县城机关去任职,因此结识了张小吟,他因为想要留在县城里,方便自己的工作,便入了赘,只是对于生长于农村的人来说,是无法理解这种方式的,在叶锭云看来,更是觉得叶绍权坏了自己的名声,害自己丢了面子,当时对叶绍权是一万个不认同,只是后来随着叶绍权渐渐混得有了起色,时不时开着车回来看看老人,使得老人觉得自己找回了面子,与叶绍权的关系这才渐渐好了起来。
这中间的关系很复杂,虽然过去很多年了,可是一些观念到底还是没有转变,在叶秋刻意说出那种话之后,也激起了叶绍权的一些火气,所以他才会突然站在叶绍丰的立场上批评叶秋。
但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叶秋却还是不得不承认,叶绍权所说的话,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