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陆太太，你坐着看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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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举牌，落在了陆予骞的脚边。
沈娆依旧直直地盯着大屏幕，没有多余的动作。
陆予骞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沈娆不应，良久，她才像是从冻结的时空里醒过了神，缓缓抬起了眸。
沈娆望了男人一眼，睫毛颤得厉害。
“怎么了？”
陆予骞关切地问，边俯身下去，将牌子拾了起来，递给她。
沈娆抿住唇，接过来，手心一层薄汗。
陆予骞更是担心，看着她两叶眉拢起，拱成一个“川”字。
沈娆的嘴角隐隐在动，但不发声音，像是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司仪正在介绍第二件拍卖品。
黑色的天鹅绒软垫上，摆放着一条手链。
那是极朴素的一件首饰，没有繁复的设计，没有点睛的珠钻，光溜溜的一根链子，普通到不能再普通。
但，有应荀先生的钢笔在前，众人也不敢再妄言，毕竟谁也不知道眼前的物件，蕴藏了何种意义。
司仪挂着笑容，娓娓道来，“各位，这条手链的名字，叫做‘SOLE’，意大利语里面，‘太阳’的意思。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呢？因为它的材质十分特殊，只有经阳光一定时间的照射，它的辉芒才会显现出来，如同日晕一般，久久不散。而在其他光线，比如月光，或者灯光底下，则不会有这种效果……”
边说，司仪边将整个软垫托了起来，更加凑近灯光。
他变换了好几个角度，可手链依旧是灰扑扑的模样，满是黯淡之色。
这让人称怪的同时，也更加好奇，如果将它放置在阳光之下，会是怎样一副景象。
“很神奇对不对？这是设计师付诸了极大的心血所造，世上仅此一件，他的名字相信大家也并不陌生，享誉国际的……”
司仪吐出一串英文名字，都不需要翻译，就震得很多人久久没有回神。
沈娆的耳畔开始被啧啧的惊叹声环绕，她听他们讨论着那位鬼才设计师，说他的作品有多么巧夺天工独一无二，并且，是如何的天价难求……
越听，沈娆的脸色就越茫然，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不知该做出何种表情。
那手链，竟是那样珍贵的东西么？
她一直以为，那就是地摊上买一赠一的小玩意，哄小孩子玩的啊！
亏自己曾经戴了那么多年，什么‘SOLE’，什么只有在太阳之下才会发光，她通通不知道。
还是说，她小时候收到的，只是个仿造品？
但……
沈娆抬头，仔细盯住了屏幕——如果是仿的，为什么连链子表面的纹理都一模一样？
好吧，说一模一样或许是夸张了，十几年过去，再清晰的记忆也会出现偏差。
然而有些痕迹，却不会随着时间的打磨而消失。
——比如说手链的末端，那道浅浅的划痕。
尽管淡得几乎辨认不见，可它真实存在着，瑕疵也好印记也罢，它已然成为了手链的一部分。
可这痕迹是怎么来的呢？
总不会，也曾经被某个迷糊主人不小心卡在了门上，狠狠蹭出来的吧？
大概是想起了什么，沈娆轻吐舌尖，失笑着摇头。
陆予骞一直在等，默默等她愿意开口。
这会见沈娆笑了笑，轮廓也不似之前那般紧绷了，男人于是试探着问了一句， “这条手链对你，有什么特殊之处么？”
沈娆点点头：有的。
她凑近男人的耳朵，想将这个有些不可思议的事实告诉他，“其实那是我的……”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司仪响亮的嗓音盖过了。
“哦对了，我要补充一句，这条手链，是Mr.Y的私物哦。他为了这次的慈善拍卖会，特意准备的……”
沈娆脸容冻结，瞬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什么情况？
Mr.Y的……私物？
也就是说，她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无法找回的东西，最后辗转到了一个外籍人手中？
沈娆唇线下挂，有些难以接受。
想到自己的所有物，已然成为了别人的，她抗拒。
但这种抗拒的心态，又是十分矛盾的。
因为，既然已经被展出拍卖，当它势必已经换了主人，而且，如果不是这个叫什么Y的，那自己也就没有机会得知，手链的下落了。
沈娆攥紧了手举牌，重新望向台上，眉宇间游走着一股势在必得。
陆予骞是极敏锐的人，看到这儿，也能明白个七七八八。
“所以，那是你的东西？”
“嗯。”
沈娆弯了下唇角，眼纹也带起些许笑意，“啊，这么一想，过去很久了呢。你知道，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因为我比较矮嘛，又很瘦，所以老是被人欺负……”
说到这儿，她明显感到身侧的空气冷了下去，沈娆猛然一顿，陆予骞幽深的眼神看得她心头一紧。
“诶，你可别把我想得太惨了！其实，都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罢了，再说，我那么不服输的人，是绝对不会让他们讨到半点便宜的……”
沈娆摇了摇手指，还挺骄傲。
“后来呢？”
“后来，大概是觉得我脾气太硬，也就没人愿意搭理我了。不过，有个小哥哥是例外，他人特别好，一直都很照顾我，所以后来他被领养者接走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哭崩了……”
想到糗事，沈娆掩了下额头，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我记得不是特别清楚，但我能肯定，那个时候，我一定把整个孤儿院的人都吓到了。因为我平常真的，一滴眼泪都不会掉的啊……”
她深吸了一口气，无奈地干笑起来，“可我当时，就是哭个没完，而且，死乞白赖地巴在轿车上，不肯让司机开走，唉，没法子，谁都没法子……最后，还是小哥哥下车，亲自哄的我。”
“手链，是他送的？”
“对，因为他怎么劝，我都还是哭哭哭。最后他说，给我变个魔术，就把手链摘下，戴到我手上了。他告诉我，手链是施了魔法的，会发光，只有不哭的小孩，才能看得到……我居然就信了，归根到底还是年纪小呀！”
沈娆哈哈一阵笑，却也是到此刻才懂，原来小哥哥说的魔法，是这么一回事。
只有放在阳光下照射一段时间，“魔法”才会显现。
那怪不得她从来没见到过呢，因为沈娆一直担心手链会被孤儿院里的其他人抢走，所以虽然随身戴着，但自己藏得可好，就没让它见过天日（……）。
“想不到，他给我的，竟然是这么贵重的礼物。”
沈娆感叹了一句，回忆翻涌，像是一锅煮沸的粥，滚进脑海里，烫得眼眶都渐渐潮热起来。
她忽然，无比想念那个小哥哥，也不知如今，他身在何处，过得好不好。
台上的拍卖战，不知何时已经打响。
相比第一件拍卖品的循序渐进，眼下的战况可谓如火如荼，司仪已经忙得不可开交。
而沈娆，还是优雅端坐着，静静目视前方，不急不躁。
她听见陆予骞问，手链为什么会不见，是不慎遗失，还是被盗走的？
沈娆轻皱眉头，是啊，怎么没有的呢？
她闭上眼，脑海里的往事如同一本厚重的书，被风吹起，书页刷拉刷拉往前翻。
沈娆站在冰冷的岔口，她看见冲天的火光，滚滚的浓烟，耳畔是绝望的嘶叫声，燃烧着的台阶轰然倒下，大片大片的黑影压了过来。
然而她动不了，明知道不动必死无疑，可她双腿像是灌了铅，抬都抬不起来。
下一秒，手臂不知被谁拉扯住了，很重的力道，紧接着是整个身体掀动了一下，她忽然之间有了力气，因为前方的人一直吼她快跑快跑。
沈娆跑了，但下一秒，她就被狠狠推开了。
腕间的手链，连带着半截衣袖，飞出去老远，掉下来的梁柱不知砸在了何处，沈娆昏迷之前，闻到了皮肉烧焦的气味。
“嘶——”
沈娆摁住太阳穴，痛得抽了口气。
甩甩脑袋，她的脸色泛起一层白，声音有些颤，“就那么掉了吧，我记不大清了……”
陆予骞能感觉到她的异样，也不再追问，身子斜过去，拍了拍沈娆的手背。
沈娆冲他笑笑，视线又移回到台上。
司仪已经叫价到了五千万，这短短的功夫！
沈娆想到自己的少不更事，更是瀑布汗。
这么贵的手链啊！！
沈娆原本想撸一下袖子，但摸了摸发现没有，于是将碎发别到了耳后，她准备“参战”了。
“陆太太，你坐着看便好。”
陆予骞轻笑一声，抽走了沈娆的手举牌，然后慢悠悠的，举起了自己的。
——“八千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