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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沐休日,赵麒和赵麟两兄弟不在家。饭桌上只有秦守一、侯培珍和赵芸三个,纵然用餐的气氛温馨无比,也依旧显得有些人丁凋零。
秦守一年纪越发大了,头发几乎全部变成了银色。平日里腰背难免有些佝偻,但他坐在主位上,依旧挺直了脊背。多年的乡下生活,让他看着比同龄的老人家多了几分沧桑,却没有真正乡下人神色间会有的怯懦。不论是粗布麻衣,还是绫罗绸缎,秦守一都能驾驭。想到这么多年,秦守一一直尽心竭力的为他们三兄妹筹谋,赵芸心里就暖洋洋的。有这样的长辈,真的是他们的福气。
秦守一老了,神色间的高深莫测少了,伤感和怅然却多了。赵麒和赵麟在孔学院读书,十日休一日,在家的时候不多。赵芸一有时间都会去秦守一的院子里陪他下棋,或者爷倆单纯的坐在一起喝杯茶,唠叨些家常。希望能让他尽量开怀一些,晚年的生活不至于太孤寂。
侯培珍嫁过来之后,也经常和赵芸一起去。她性格大方爽朗,说话做事又干净利落,很得老人喜欢。和赵芸一唱一和,经常能将老人逗得开怀大笑。锦国的风气很开放,但她到底是侄(徒儿)媳妇,赵芸不在的时候,她却不好单独往叔公(师傅)的院子里凑。
而赵芸在上林苑虽然没有要紧的差事,但既然拿了朝廷发的粮饷,每天点卯签到却是必须的。以至于,除了沐休日,平日里能见面的时间,也就晚上吃饭的时候。
索性赵家主子简单,一家人聚在一起也不死板的恪守食不厌寝不语的规矩,正好在饭桌上联络感情。当然,有外人的时候除外。侯培珍嫁过来后,见状也没有异议。大面上不错就行,真死守着那些礼仪规矩,日子怕是舒坦不了。
赵芸给秦守一盛了一碗羊肉汤,劝道:“二叔公,喝碗羊肉汤祛寒。”
秦守一年轻的时候吃了些苦头,后来在蚌兰村落脚安定下来后,才开始慢慢调养。但到底错过了最佳的时机,病根没办法驱除。一到冬天,寒气上来了,便会腿脚酸痛,走路都费劲。
这几年赵芸在修炼上小有所成,一入冬就先用灵力给秦守一温养身体,这才好些。但还是不能大意,稍微有点儿着凉顽疾就会发作,奈何不得。
秦守一知道她的孝心,欣慰的笑了笑,低头先将羊肉汤喝了,这才开始吃饭。赵芸和侯培珍见状,相视一笑,也都各自喝汤吃饭。
想到今日在上林苑听到的消息,赵芸看着侯培珍,笑着开口:“如今南边的形势明朗了不少。听苑里的同僚说,陛下似乎还给宣府和琼州的驻军去了旨意,估摸着是想趁热打铁,一举将歼灭江海的敌军。侯伯父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班师回朝了。”
“要是那样,可太好了。”侯培珍眼睛一亮,放下筷子道:“战场上刀剑无眼,我爹又是领兵的大将军,敌人怕是将他恨很了。战事若能早一日结束,爹也能早日从危险中脱身。”
“嫂嫂放心,以侯伯父的本事,肯定会没事的。上次回京,我也拜托过逍遥灵尊,不会出岔子。”赵芸安抚的朝她笑了笑,接着道:“再不济,还有黑风师兄和莫林师兄在呢。墨白说不得也能派得上些用场。”
“真的?芸芸你有心了。”
侯培珍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知道赵芸不是扯谎的人,真心感激的看她一眼,心里安稳不少。朝廷的随军灵师虽然也会看顾侯镇海,但危急关头,谁能顾得上谁?赵芸的两位师兄却又不同,看在赵芸的面子上,怎么都会比外人尽心。
“嫂子这是说的哪里话?咱们都是一家人呢。”赵芸笑着摇了摇头,侯家的长辈都是慈和的人,侯培珍的三个哥哥对自家也十分和善。没有因为他们父母双亡、家底浅薄而看不起他们,反而将三人当作自家晚辈看顾,这些都足以让她真心相待。
侯培珍本不是扭捏的人,闻言释然一笑道:“是我想差了。不过,妹妹这般贴心,嫂嫂也不能毫无表示。来,这是你最爱吃的。”说完,笑眯眯的给赵芸夹了她最爱吃的三鲜煎饺。
“二叔公,你看嫂嫂好小气。一只煎饺就想打发了我呢。”赵芸瞪眼,鼓了鼓脸颊,扭头朝秦守一抱怨。
秦守一呵呵一笑,不说话。侯培珍知道她开玩笑呢,也不生气,笑吟吟往她碗里又夹了几只煎饺,促狭道:“我哪能用一只煎饺打发你呢,瞧,这么多。妹妹看够不够。若不够,我可以再让厨房给你做一盘子端上来。”
“噗。”
叶秋和侯培珍的大丫鬟低头忍笑,赵芸眉毛动了动,自己也绷不住,和侯培珍对视一眼笑出了声。
吃过晚饭,天已经彻底黑了。在花厅坐了一会儿,唠了会儿家常,秦守一就回了自己的院子。侯培珍和赵芸也都各自散了回屋,洗漱一翻熄灯休息。
之后的小半个月,赵家的日子都过得很平常。
赵芸每天准时去上林苑报道,私下里警惕着宇文忌,却发现对方迟迟没有动作,也只能按兵不动。府里清闲,侯培珍当家当得很轻松。一身武艺也没放下,每天上午都会去新收拾出来的演武场练手。秦守一则每日出门与友人下下棋,喝喝茶,日子也悠哉得很。
只是,这种有悠闲很快就被打破了。
槊国大军偷袭了宣府和琼州,之后分兵三路,长驱直入,一路向北分别打到了抚州、沧洲、雍南。这下子,南方几省全数落入了敌人之手,战火蔓延到锦国腹地。抚州和沧洲还罢了,雍南却地处南江平原,盛产粮食,是锦国的大粮仓之一。大军的粮草多是从此地调拨,一旦被敌人攻占,局势之糟糕可以想见。
唯独安南省还在侯镇海的控制之中,可局面对他们却十分不利。安南省紧邻的江海、宣府、琼州都被敌人攻占,南面又与槊国直接接壤,大军相当于完全被敌人包围了。处境和之前的江海敌军完全对调了过来。
听到这样的坏消息,赵芸和侯家的人都有些坐不住。
北镜的五路大军根本不敢动,朝廷兵力不足,只能发榜在民间征收壮丁入伍,训练几日便匆匆投入战场。可若是槊国人那么容易被打败,情况也不会是现在这样了。敌人依旧气势凶猛的往北杀来,所过之处,无不硝烟弥漫,血流成河。
在样的情况下,安南省的大军只能靠自己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朝廷根本没有余力去营救!
“怎么会这样。前面不还好好的,怎么转眼间就变了……”侯培珍听完赵芸带回来的消息,无力的坐回椅子上,扯着帕子,一脸的不敢相信。
赵芸面露苦笑,她也没想到局势会转变得这样快。大军从敌人手上夺回安南,以为他们的援军没了进入的渠道,胜利在望。谁知道之前的一切都是对方放出的烟雾弹,真正的援军从海上来,直接在江海登陆。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安南的时候,敌军的大部队已经悄然绕过了防线,完成了布局!
如今一齐发难,烽火燎原,锦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里。京城的百姓哗然,随后而来的尽是惶恐和不安。年长的老人回想三十年前的那场战争,似乎也比不上这次来得凶猛。
“芸芸,我得回一趟将军府。”侯培珍缓过劲儿来,想到将军府里的老娘,心里担心。
赵芸点头,起身道:“我陪你一起回去。”
“也好。”侯培珍想了想,答应了,吩咐下人准备马车,换了件出门的衣服就和赵芸一起去了将军府。
彼时侯培珍的三个哥哥都在,将军夫人眼眶红红的,脸色不好,显然是刚哭过一场。
“娘。”侯培珍唤了将军夫人一声,三两步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一时间安慰的话却也说不出口。她自己心里也担忧得很,哪里能劝人。
将军夫人见状,搂住侯培珍,唤了一声“珍儿。”之前打住的眼泪,又忍不住滚了出来。侯培珍想到侯镇海的处境,眼睛也跟着涌上了湿气。不知道怎么的,她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母亲和小妹这样,侯家的三兄弟顾不上赵芸,手忙脚乱的劝。好一会儿,母女两个才恢复了平静。将军夫人抬头见到赵芸,赶紧抹了抹眼泪,招呼道:“芸丫头你快坐,都是我不好,怠慢了你别见怪。”
“不会。我知道伯母是担心伯父。现在传回来的消息是安南省被敌人围困,两边并没有交手。我想敌人是想等大军粮草用尽之后再动手,伯父这会儿定然是平安无事的。伯母别太忧心,保重身子要紧。”
“我何尝不知道这些。可听了这个消息之后,我心里总不安稳。好像有什么坏事情要发生。”将军夫人抿了抿唇,眼底的担忧之色不减。
侯培珍心里咯噔了一下,捏着她娘的手紧了紧,她和她娘竟然都有种不好的感觉,莫不是最后会变成最坏的结果?看看她娘,又看看三个哥哥,她咬了咬唇,最终看向了赵芸。
朝廷根本指望不上,现在唯一有能力救人的,只剩下她这个小姑子。可这样的要求太强人所难,侯培珍根本开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