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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南,大军营地。一片凄惶惨然的景象。
一座低矮的军帐里,伤兵凄惨的叫声听得人心悸。药品已经告罄,粮草也快见底。纵然对敌人恨之入骨,但几次小规模突围,他们除了送走更多的战友外,再无收获。
营里的将士满心绝望,明明半月之前,还胜利可期。如今,局面却陡然倒转,成了别人刀下的待宰羔羊。反差太大,许多人都接受不来。
军帐外,时不时有巡视营地的士兵经过,伤兵嘶哑惨痛的叫声刺激着他们的耳膜。没有药,大夫只能用草木灰帮他们止血。另外一些伤势重的,只能硬生生的熬着。熬到死,就算解脱。
纵然见惯了生死,但这样的场面也着实太惨烈。待专人整理了仪容,将尸体抬出安葬,这些喋血沙场的铮铮男儿,从此只能埋骨他乡。
双眼赤红,拳头紧握,心里的哀痛无法疏解,众人咬着牙关,一张脸都忍得扭曲变形。突然,一名沉默寡言、又正直仗义的汉子猛然别过头,低吼了一声,“该死!”不让人看见他眼底的热泪。
“上次突围的时候,我怎么就没多砍两个蛮子的脑袋!”平日里吊儿郎当、毛毛躁躁的小子,闻言也不由得语带哽咽。
以前老是看不惯他的青年收回视线,扭头看他一眼,抿了抿唇,难得没有反驳他的话,神色木木道:“我已经两天没吃饱了,若是再想不出办法,别说砍人了,就是走路都没力气。”
众人想到帐篷里越来越少的粮草,一时之间只能默然。
本来,收复安南期间,他们在各个州县收拢了不少粮食,加上朝廷从雍南调拨的,足够五十万大军吃上三个月的。可变故发生的时候,各地堆放的粮草都被敌人恶意烧毁了不少。大军陷入敌人的包围,补给送不进来,一日三顿干饭变成了三顿稀粥。撑到如今,竟是连稀粥都快要喝不上了。
“与其这样半死不活的拖着,我宁远现在就上阵杀个痛快。”
“俺也是。即便最后逃不过一死,俺也能多拉两个蛮子垫背。去了地府,也让俺爹俺娘知道,俺没给他们丢人。”
“……”
侯镇海抿直唇角,握着大刀的大掌收紧,猛然转身往主帐走,没有再听下去。他麾下的几名心腹大将见状,面带担忧的三两步跟了上去。士兵们了解到的情况都只是表面的,他们这些将官知道得更多。安南四面都是敌人,就算突围出去了,宣府、琼州等地依旧还是敌人的天下。根本没有出路可言。而没有粮草补给,死守安南,更是天方夜谭。
摆在他们面前的,其实只有一个死字。或早或晚,没有第二条路可供选择。
“大将军,末将认为他们说得有理。与其这样耗着,还不如趁着将士们大半力气还在,痛痛快快的上阵厮杀一场。就算死,有蛮子垫背,将士们也能死得其所。”若窝窝囊囊的缩在营地里,最后因为饥饿而死,那才是笑话。
最后一句,那人虽然没有说出来,但众人都听得明白。
侯镇海沉默不语,眉心皱成川字。他何尝不知道,武将一旦上了战场,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可作为大军的最高统帅,他不能明知前面是死路,还将将士们往前面送!
“打吧,大将军。我们不怕死,只怕死得不值。饿死或战死,我们都希望是后者。”看出侯镇海的迟疑,众人对视一眼,整肃了神色,沉声请求。
“……”
侯镇海抬头,认真的看向面前一张张熟悉脸,才发现,他们每个人的神色都是那样的坚定而坦然——结局已经注定,无力改变。那么,就让他们勇敢的用自己的方式去面对、去迎接好了。闭上眼,侯镇海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睁开,最后一丝犹豫也被他排除掉,只剩下一片决然。
“剩下的粮草还能支撑多久?”
“顶多两天。”而且,还是熬成稀粥的情况。若是吃干的,一顿都不够。
情况完全在意料之中,侯镇海面上也没有吃惊之色,顿了一下,沉声吩咐道:“让伙房营将剩下的口粮全部做了,让将士们尽量吃饱吧。”
此话一出,众人都知道侯镇海已经做下了决定。相视一眼,都整肃了神色,认真的商量起作战计划来。誓死如归是一回事,但莽莽撞撞的跑出去和敌人拼命,也不是这些久经沙场的猛将的风格。他们要想最大程度的杀伤敌人,就得仔细筹划。
侯镇海展开一张羊皮长卷,是锦国舆图。密密麻麻的曲线和各种标记,看着繁杂,却清晰的将锦国各地的地形标记得十分清楚。这张羊皮长卷侯镇海一入伍就开始绘制,几十年添添改改,才有了如今这模样。这样详细又完全的舆图很难得,除了皇宫大内,就侯镇海手上有。
将舆图铺展平整后,侯镇海招呼众人过来,道:“你们过来看,我们现在的位置在这里……”
*
京城,集英殿。
莫轩看着赵芸,神色莫测道:“你要请假?”
“是。”赵芸微垂着头,肯定的回答。从将军府回来后,侯培珍到底是开了口。她并没有多想,很快就答应了。侯家对赵家多有看顾,又有侯培珍的情面,若是拒绝,就有些无情了。第二天又接到申屠白的来信,让她去一趟雍南,出京之事就变得更加势在必行。
“请假的理由呢。”
赵芸抬头,直视莫轩,缓声道:“掌院大人应该知道的,我的灵宠在安南,和大军一起被围困住了。我心里担心,想去看看。”
“这不是理由。”莫轩摇头,眼神锐利,“你那只灵宠的能力我们都清楚。安南的大军就算全军覆没,它也能安然抽身,遁入山林。你想去救的不是你的灵宠,而是侯大将军。”
“掌院大人都知道,又何必多问呢?我去救侯伯父,陛下不应该喜闻乐见吗?”赵芸挑了挑眉,盯着莫轩一字一句道,“还是说,陛下已经决定放弃安南的所有将士了?”
莫轩定定的看着她,眯眼,意有所指道:“看在你与莫林的交好的份上,我劝你,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的处境比较好。出京就不要想了,陛下绝对不会准许。现在就回你的差房去,请假的事情我就当从未听到过。”
“若是我一定要出京去呢。”赵芸面色一沉,袖下的手掌收紧。
眼看就要过年了,天灾人祸却一股脑儿的凑到一起,百姓对朝廷的不满日渐强烈。冀北民乱,宇文忌下令彻查,牵扯出来的官员,大多数被推到菜市口斩首。空出来的位置,引得一些有心人削尖了脑袋往上凑。朝廷上下都乱糟糟的,京城的局势也甚为动荡不安,宇文忌怕是已经嗅到了危机,忍不住要提前用她了……
思虑到此处,赵芸眼神变得晦涩起来。
“想一想你的两个哥哥吧。”莫轩语气平淡,听在赵芸的耳里,却是十足的威胁之语!
胸口急促起伏了两下,赵芸眼神骤然变冷,嘲讽一声道:“呵,掌院大人果然是陛下的心腹。”说完,转身出了正殿。话已经说得足够明白,再啰嗦也是无用。她没瞧见,莫轩瞧着她离开的方向,眼底快速闪过一丝流光。
也不回差房,赵芸一路出了集英殿。跨出宫门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朱红色的高墙,眯了眯眼,这才大步离开。
早在知道身世的那一刻,她就料到会有一天和宇文一族撕破脸。莫轩的话让她明白,这一天已经近在眼前了。不过正好,她对每天上差点卯的日子也已经忍到了极限了。
*
“芸芸,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书院正好沐休,赵麟和陆奉安几个正在一处小酌。蒋碧成还在守孝,杯子里装的是茶。看到赵芸进来,都有些讶异。
赵芸走进屋,和众人打过招呼,随即将视线停留在陆奉安身上,“陆大哥,你能出来一下吗?我有事找你。”
闻言,众人都是一怔。陆奉安面上也带着惊讶,在京城这么长时间,赵芸从未单独找过他。即便之前的三年,他一直记挂着她。时不时的和赵麒、赵麟的家书一起,寄些小玩意儿回去讨她欢心。她对他的态度,也依旧和对赵家兄弟的其他同窗好友一样,和善却不亲近。
回过神,陆奉安看众人一眼,笑着站起身欣然道:“自然是能的。芸芸你难得单独找我。”
“芸芸,有什么难事你该和我们说啊。奉安做什么都漫不经心的,不靠谱。”陈晋封看不惯他那得意的样子,忍不住摇头晃脑的开口。
宋君贺唇角上扬,面带微笑,十分温文尔雅,“奉安心眼儿最小,晋封兄你小心了。”
“当着我的面说这些真的好吗?”陆奉安十分无语的看了两人一眼,直接扭头对赵芸道:“我们出去说吧。”
赵芸点头,随着陆奉安走到外边正对众人的亭子里。旁边不远处就是一池湖水,有风从上面吹过,带起阵阵涟漪。盯着湖面,赵芸觉得脑子前所未有的冷静清醒。
“猛然从室内出来,真冷。”陆奉安哈了口气,双手拢在袖子里,看向赵芸,挑眉道:“这会儿你本该在上林苑的,现提前回来,定然是很重要的事情了。说吧,我听着。若是能帮上忙,肯定义不容辞。”
收回视线,赵芸扭过头,直直的打量他。初见时,陆奉安就是现在这样一副不起眼的面貌。三年多过去了,赵麟都越长越成熟了,他却还是这样一张脸。
“我脸上有东西?”见她不说话,只听着自己看,陆奉安抬手摸了摸脸,疑惑的问。
赵芸从袖袋里摸出一个荷包放到他的手上,扯了扯唇角,拿眼瞧着他,似笑非笑道:“陆奉安、安凤麓,真的差点儿被你忽悠过去。”
“芸芸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陆奉安面色一顿,很快哈哈笑着掩饰过去。若不是赵芸观察得仔细,就被他混过去了。他眼睛一转,十分好奇的看一眼掌心的荷包,装疯卖傻道:“这里面是什么?不会是知道我生辰要到了,特意给我准备的礼物吧?”
“确实是特意为你准备的。”赵芸微微一笑,抬了抬下巴,“打开看看你就知道了。”
陆奉安眨了眨眼,打开荷包,一股淡淡的香气从里面钻出来。而里面,一朵紫红色的干瘪的花朵正静静的躺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