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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冷飞雪尚且昏睡,赵洛寒、阿箩仍在苗疆停留。依照承诺,赵洛寒将心法秘诀书写成册,交予龙氏。龙氏得了心法,对冷飞雪更是照顾有加,每日命人用药草熏屋,助她恢复。阿箩也与龙诉音结交甚欢,每日相邀采药,进而无话不谈。
诉音见阿箩从随身竹筐里取出各色珍贵药材,惊道:“阿箩,你怎得这些好东西?且又懂得好多制毒解毒之术?”
阿箩将一些药材赠予诉音,道:“我本是川蜀唐门中人,唐门弟子历来擅用毒和暗器,我自小得母亲传授,才学了些皮毛。”
“皮毛就这般厉害了?”诉音羡慕道,“有机会我定要到外边走走,看看你们的世界是啥样子咯。”
“的确只学到了‘皮毛’……我母亲是唐门妾室,地位低贱,受尽大房排挤,在我十二岁时,便抑郁而终,只留下一本她自己钻研的唐门毒谱。我便依照那毒谱,学了些皮毛,若真是碰上唐门嫡传后人,怕是要贻笑大方了。”阿箩谈及母亲,心中难免戚然。
“想不到阿箩还有这样的身世,”诉音低头道,“这都怪我,勾起你的伤心事。”她想了想,从腰间取下一只蛇纹织锦香囊,塞给阿箩。
阿箩将其捧至鼻尖一嗅,但觉幽香阵阵,一时心旷神怡。她笑道:“在我们那儿,互赠香囊可是小情侣常做之事。”
诉音一听,竟红了脸,争辩道:“那是你们汉人的规矩,苗人可不一样。”
“切,你还吃亏了不成?”阿箩佯作生气,一把将那香囊扔还她。诉音正要解释,却见冷飞雪远远朝她们挥手,阿箩笑着跑开了,一时只剩诉音与那香囊傻傻立于秋风之中。
阿箩见冷飞雪康复了,对其掐脸捏肉,好不高兴。冷飞雪被捏得龇牙咧嘴,逗得一旁看热闹的赵洛寒忍俊不禁。
细算来,三人离开江南已近两月,遂决定尽快回程。启程前夜,龙氏设宴款待,极尽东道之仪。启程当日,阿箩与诉音依依惜别,且收下诉音所赠香囊,相约他日中原再见。龙氏又令两名族人为其引路,一路护送三人出了苗疆地域。
阿箩和冷飞雪均心下生疑,明明求医而来,怎的就受到这般贵宾礼遇了?她们又何尝知道,赵洛寒此行所付出之代价。
话说三人出了苗疆,在驿站买了马车,沿荆湖南路向北,一路赶往苏州。这日,入了洪州地界,找了家客栈打尖,叫了酒菜围桌而坐,却听几桌江湖人士正高谈阔论。赵洛寒略瞥一眼,左手边三桌人看打扮像是本地“龙虎帮”弟子,正七嘴八舌畅饮谈叙;右手边一桌各个帽檐遮脸,风尘仆仆,无疑是过往赶路者;靠窗角落里还缩着个驼背老人,点了四道菜,自斟自饮。
“噶系不得了,‘人皮画匠’重出江湖,少林寺方丈喇么厉害的角色也躲不过,还不是死翘翘,下一个还不晓得轮到喇个倒霉鬼!”一卷毛男子啧啧感慨,“照我说,我嫩‘龙虎帮’就莫要搅个趟浑水……”
“吵个毛,毛恁作兴你!”一矮小男子将茶碗往那桌上重重一放,冲同伴喝道,“成天像个娘子人,前怕狼后怕虎,放个屁还怕崩了裤叉子!”
此话一出,同门诸人哄笑起来,那卷毛显然十分忌惮那矮小男子,既讨了没趣,只闷头吃菜。
“那‘人皮画匠’只身出入少林,杀人夺器,犹如探囊取物,委实骇人!此人重出江湖,不知又要掀起多大风波。武林中出了这天大的事,自是人人自危,”一白面男子又道,“听说‘碧落轩’、‘锁月楼’、‘玉真教’三派有意合并共御强敌。”
“笑死格人咯,合并个毛啊!‘碧落轩’和‘玉真教’不是死对头么?想当初‘落叶盟’风光一时,现在又如何?歃血结盟,铲除异己,过完河还不是要拆桥?这些大门大派不晓得打什么主意。”那矮小男子冷笑道。
“何长老,私以为不然,少林寺乃天下武林正宗,一般宵小何敢犯足?那‘人皮画匠’却先发拜帖,言明将取少林方丈之‘九天禅杖’,少林寺收到此帖后定然紧加防范。孰料那凶手在一夜之间闯入寺院,神不知鬼不觉将方丈剐皮杀之,盗走神器。且不说明觉大师武功造诣之高、内力修为之深,单说那满寺高手也足以令过往蝇虫插翅难飞,偏偏此人来去自如,兼辣手无情,这等凶险人物岂不成武林公敌,人人得而诛之?再则,‘人皮画匠’为神兵利器而来,‘九天禅杖’被盗了,指不定还有哪些兵器要遭觊觎。按理来说,头一个便是赵家新近铸造的吴钩‘鬼神泣’,那‘锁月楼’掌门自是担忧,还不四处找帮手?而素闻‘碧落轩’多藏神兵,‘凤凰饮恨刀’、‘断龙无悔剑’、‘孤灯大刀’哪一样不遭贼人惦记?更别提那赵氏一门嫡传子孙赵洛寒,怕是他私藏的兵器件件都是绝世孤品。这些人却又不傻,自是知晓利害,若一时结盟了,有何稀奇?”白面男子不徐不快道。
阿箩与冷飞雪听得那人提到轩主,不由挤眉弄眼起来。阿箩低声笑道:“轩主你啥时候也将那些‘绝世孤品’拿来让我们开开眼?”
赵洛寒作势要用筷子敲她头,却又听那“何长老”道:“其他两派惺惺作态也就罢了,那‘玉真教’又凑什么热闹?没听过道士道姑也藏了刀刀剑剑。”
“这‘玉真教’掌门灵噩道人近年来深得圣宠,借助朝廷之力扩张,广招教徒,四处设立分教,可知其野心不小。早前其进攻少林受挫,遭武林同道不齿。此番见少林出了事,或许想站出来洗白也为未可知。”白面男子道。
“嘁,牛鼻子的苏州分教不是被‘碧落轩’铲除了么?他们得瑟个啥子哟?”一“龙虎帮”弟子笑道。
冷飞雪道:“我们真要同‘玉真教’合并?”赵洛寒示意她莫要多嘴。此时,右手边那桌有了动静,那桌共三人,皆乌衣装束,帷帽掩面,看身形似一男二女,男子身患残疾,仅剩一条左臂。
“好臭的屁。”是女子的声音。
“龙虎帮”弟子纷纷扭头朝那声音看去,见是三个黑衣掩面的外乡人。
“哪里来的刁娘们,敢在爷的地盘撒野?”一彪形大汉腾然而起,拿了大刀便冲到那三人面前。
那发话的女子起身而立,但见她身形瘦小,手腕翻出一对峨眉刺,嗖嗖嗖朝那大汉削去。大汉扬刀一挡,腿一蹬,一桌酒菜瞬间被打翻。一个油淋淋的鸡腿子飞将出去,角落里那驼背老人被砸了一脸油腥。老人擦了把脸,也不以为意,接茬喝酒。
“住手!”那何长老斥道,“好端端闹个什么脑瓜壳子?”
那彪形大汉听言束手而立,不想那黑衣女子不依不饶,依旧左突右刺。“龙虎帮”众弟子恼了,不忿那女子胡搅蛮缠,但见那白面男子将手中筷子一掷,不偏不倚,挑开那女子帷帽。众人皆得见那女子面容:长得是细皮嫩肉,白净匀称,一双杏眼挑盼,端端是清秀可人。
冷飞雪但觉此人甚是面熟,正揣摩在何处见过。却听赵洛寒一声轻笑,他向来笑得不明意义,冷飞雪也不便多问,只目不转睛看向那女子。
听得那何长老冷冷道:“不知阁下是何方高人,我们又有何过节,一言不合便要动粗?”
“好了,别打了。”另一名帷帽女子道,“误会一场,英雄不要见怪。”那瘦小女子闻言方才住手,退至一旁,弯腰捡起帷帽,正要戴上。
冷飞雪忽地灵光乍现,起身大喊道:“晶儿姐姐!”
阿箩来不及拉住她,她便已然跑至那女子身旁:“晶儿姐姐,是你么?”那女子被拉得一个踉跄,愕然而立。
“我是小冷啊,晶儿姐姐你不记得我了?”冷飞雪道。
那女子细细打量了她,过了好半晌才道:“原来是你。”
赵洛寒叹了口气,起身冲冷飞雪道:“小冷,走了。”
冷飞雪哪里肯听,拉了那“晶儿”至赵洛寒面前,道:“轩主,她就是晶儿姐姐,以前我没饭吃的时候,她时常带我偷……”说到“偷”字,她脸一红,忙改口道:“时常带我吃好吃的。”原来,冷飞雪自师父失踪后,下山寻师,因贫困潦倒,终日以野果充饥。机缘巧合之下,遇上那晶儿姑娘,二人结拜为姐妹,相扶相依,度过了一段时光。后因于苏州城内偷包子,冷飞雪被恶人所伤,晶儿以为她夭折,便独自离开。
那“晶儿”看了一眼赵,脸色煞白。赵洛寒也不说话,只将小冷拉至身边。
“轩主,晶儿姐姐是我的恩人,要不你也将她收为轩中弟子,好是不好?”冷飞雪兴致盎然,欣喜道。
“呆子。”赵洛寒骂道。
阿箩掐了掐冷飞雪的胳膊,低声道:“别乱说。”
“龙虎帮”诸人虽佯装喝酒吃菜,事不关己,实则竖起耳朵看热闹。
“晶儿姐姐,这些年你都去哪里了?”冷飞雪问道。
晶儿冷笑一声,道:“还能去哪,比不得你锦衣玉食,过得神仙似的日子。”
“咦,你怎知道我过得很快活?”冷飞雪似听不出讥讽之意,仍笑道,“幸得轩主收留,才不用流浪。”
“是了,有人收留就好,”晶儿道,“我也承蒙恩人收留,方不至于暴尸街头。”她忽尔笑意盈盈,朝冷飞雪招手:“过来,让姐姐看看这些年变得漂亮了些不曾?”
冷飞雪正要上前叙阔,却被赵洛寒制止,又听他冷声道:“苏教主,怕是那一刀还不够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