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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修雨软绵绵倒在地上,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被冷飞雪锁了穴道。那样的点穴手法,见所未见,只是在身上摸了一摸,便着了她的道。
但见她从他怀中取出“月澜皂绢甲”,幽幽道:“这软甲是轩主送我的,‘人皮画匠’想要,也必须从我手中夺去。我决计不会连累你。”她将他五花大绑捆好,放进屋内衣橱,从外面上锁。
“穴道十二个时辰会自行解开,奉劝你别强行冲穴,因我这打穴手法和寻常的不同,若你用强,内力尽失事小,丧命事大。”她在外叮嘱道。
谢修雨在衣橱内懊恼不已,可恨全身不能动弹,亦不能言语。他如何也想不通小冷何时学了这样的绝技。屋里静得可怕,偶有悉索之声,约摸一个时辰后,听得门“吱嘎”响了,复又重重阖上。
冷飞雪终是没有说任何关于歉意的话,推门出去,天已泛白。雪水顺着屋檐滴落,打在她脸上。
“少谷主。”门口死士冲她恭敬道。
冷飞雪摸着新制的人/皮/面/具,点头道:“里头有动静速来向我回报,切勿随便闯入。”她终是狠心杀了一名无辜使女,取其人皮,制成面具,扮作谢修雨的模样。她自知以己之力根本复仇无望,却又不想连累谢修雨。若他得以诛杀贼人,她要么践诺委身下嫁,要么毁约不嫁,无论哪一样,都是她不愿做的。而一旦谢修雨被强贼所杀,她这辈子又难安心。于是乎,她下定决心见那“人皮画匠”一面,若侥幸复仇便是再好不过,若惨死其手,亦可与轩主九泉之下相逢。既生不能同衾,死不能同穴,能死在同一人手里,也算此生有缘。
怀着如是心思,她静静坐于谢修雨或是没藏灵殳的房内,等待“人皮画匠”大驾光临。她指尖拨弄着上古软甲,想象那凶手究竟长着如何可怖的脸,不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明知死亡正在逼近,却不知具体是哪个时辰,比死亡更具威慑。她摁住了自己因恐惧而微微发抖的双腿,却发现双手也在颤抖。她忽又想到,那时白轩主、龙长老和轩主都曾收到“人皮画匠”的拜帖,龙长老虽被窃了宝剑,命却保住了。兴许凶手也有不想杀人的时候罢。而这次,自己可有命活着?她颇为沮丧地躺在床上,清楚地看见自己那颗怕死的心。
门外虽是重重防守,可她却如惊弓之鸟。忽闻急促敲门声,她吓得翻身坐起,大喝道:“是谁?”
“回禀少谷主,是属下。”门外穿来一男声。
她开门让他入内。那男子像是谢修雨的亲信,一进屋便阖门低声道:“一切都部署妥当。属下也
知会谷主和夫人了,他们也已默许我们的计划。就等少谷主一声令下,我们便依计行事了。”
冷飞雪不知他们事先有何计划,只得点头道:“不错,你再详细说说如何行事,我好理理头绪。”
男子道:“依照原计划,属下先让屋外守卫佯作中毒昏厥,再伪造盗贼破门而入偷走软甲,最后,还得劳烦少谷主演一出‘苦肉计’,佯装重伤弥留。尔后,我们请大内四大神医会诊,治疗七天七夜方将少谷主救活。而这一切均要让那位冷姑娘亲眼看到。”
冷飞雪一听,愣了半天方才反应过来。甚么散布消息、天降拜帖、诱敌上钩,皆是引她上当的计谋。谢修雨依然死性不改,不仅想诱骗她成亲,还想将“月澜皂绢甲”据为己有。她想起赵洛寒曾提醒自己不要与谢修雨往来,如今彻底见识了此人的真实面目,她只觉一阵恶寒。又想到自身已骑虎难下,不由浑身冰凉,手心尽是湿汗。
“计划有变,”她尽力平复心绪,“我有要事需出谷一趟,你与我同去罢。”她并不识得出谷之路,不得不带上他。
“是。”那男子领命,旋即转身开路,谁想却直挺挺倒下了。冷飞雪大惊,只见他咽喉插入一枚六芒暗器,见血封喉。她忙开门呼救,却见门外一干死士全部厥倒,不知生死。
“姓谢的又在玩什么花样?”她嘟囔一声。
那一瞬间,她看见一条人影恍如鬼魅般飘进屋内,转眼“月澜皂绢甲”已入其手。那人身着灰白宽袖罩衫,戴一张鬼面具,浑身弥漫肃杀之气。此时此刻,她全然忘记自己已易容成谢修雨,无法自持地以女声喊道:“人皮画匠!”
那人手里的剑快得仿佛电光火石,眼见已要刺穿她的咽喉,却生生止住。
“你……不是谢修雨。”他声音嘶哑,仿若利器划过凹凸石面。
冷飞雪厉声喝道:“你究竟是谁?揭下你的面具,也好让我死个明白。”
来人并未理睬,只管携了“月澜皂绢甲”,双足发力,飘然跃上房檐,瞬间跑了个无影无踪。冷飞雪见那黑衣死士躺了一地,咽喉皆中暗器,血呈黑色,暗器淬过毒。她亦无暇顾及,忙疾步寻道,觅那出谷之路。才走几步,便听人声喧哗,道是发现有刺客,登时满谷皆是搜寻刺客的守卫。
冷飞雪正欲趁乱打探出谷门道,却碰上闻风赶来的没藏哲秋。她暗叫不妙,忽又想到此刻自己已易容成谢修雨,方才稍作安心。
“殳儿,你可无碍?这一切也是你一手安排的?”没藏哲秋道。
她摇摇头,大致描述事发经过。
“如此看来,货真价实的‘人皮画匠’出现了!我命人即刻封锁出谷之路,料想那恶贼此刻还在谷内,今日便要他插翅也难飞。”没藏哲秋命属下分头搜寻。
“传言那‘人皮画匠’有精湛的易容术,若是他伪装成谷内守卫,我们很难分辨。”冷飞雪道。
没藏哲秋闻言点头,又吩咐左右:“你们彼此监督,若发现谁有异常,速来回报。”
他又如何料到,此令一出,竟惹得“千愁谷”一干死士人人自危,相互猜疑。短短三个时辰,谷内死士已检举了十名同伴,一个个被带到没藏哲秋面前辨别真伪。受怀疑者先是被人用手撕脸,再用刀剑刺挑,以保并未易容,更有不堪羞辱者,挥刀自尽。
冷飞雪不得已亲眼目睹了此景,心惊肉跳之余,唯恐自己的人/皮/面/具被揭下。几个时辰后,凶手仍未寻获。她察觉自己所戴人/皮/面/具已有萎缩变形之象,因时间仓促无法取得上好材料,面具难以尽善尽美。而如今出谷之路被封,她只好折返住处,欲尽快修复面具。
话说她正要拆卸面具,更换行头。又想到那谢修雨仍被关在衣橱,便冲衣橱道:“谢小公子,你的如意算盘又落空了,请在里头呆个够吧!”
当是时,门外一阵脚步,随即传来细封氏的声音,她已来不及换装,忙起身相迎。细封氏一进门便儿长儿短、嘘寒问暖一番,又问:“这不是冷飞雪的房间么,她人呢?”
冷飞雪心中好笑,她不就在你面前呆着,口里道:“她也帮忙搜查‘人皮画匠’去了。”
细封氏便不再过问,四处看了一圈,目光突地落在衣橱上。冷飞雪的心跟着一颤。
“儿啊,既然那宋人女子不识好歹,你对她也休作留恋。我走这一趟,是要取走日前送她的嫁衣,那套嫁衣由我阿妈一针一线缝制,可是我们的传家之宝,娘亲会为你将来的妻子好好留着。”说着便走向衣橱要取嫁衣。
冷飞雪忙挡在她面前道:“母亲且慢,那嫁衣并不在衣橱,我记得将它放在、放在了那边。”她随手一指,想吸引细封氏走开。
不想那细封氏三两步已至衣橱前,随手开了橱门。冷飞雪头皮发麻,大叫不妙,却听细封氏道:“不是在这儿么?”她取出嫁衣,瞟了冷飞雪一眼,这殳儿怎么古古怪怪,睁着眼睛说瞎话。又顺着冷飞雪所指的床边看去,这一看,却发现异样:那床幔之后竟露出男人衣摆。她冲冷飞雪使了个眼色,冷飞雪尚在思忖何以衣橱内无人,瞧见细封氏的暗示,亦发觉房内有人藏匿。
“是何人鬼鬼祟祟藏匿于此!”细封氏一面喝斥,一面挥手示意冷飞雪唤人进来。
冷飞雪出门招呼来一群“荣耀堂”死士,悄然将屋子围了个水泄不通。细封氏让一死士前往床后探个究竟,那死士上前一看——
“少谷主!”那人惊呼一声。
但见谢修雨直挺挺倚靠于床后墙壁,浑身僵冷,双目怒眦,当胸一个血窟窿。细封氏见状,惊骇莫名,若躺着的是儿子没藏灵殳,那站在面前的又是谁?蓦地,她恍然大悟,指着冷飞雪喝道:“你是‘人皮画匠’!”
周遭死士闻言,皆蜂拥而上。是时,冷飞雪百口莫辩,但见剑雨嗖嗖袭来,她自知反抗无用,索性闭眼等死。原以为会死在“人皮画匠”手中,不想阴差阳错,自己反成了他的替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