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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起,冷飞雪跟随赵洛寒修习内功心法和赵家刀法,又得“黄金泉”相助,她武学造诣日益精进。而赵洛寒之毒亦慢慢消除,加之每日勤修苦练,内力较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知不觉,冷飞雪已在突厥停留了三个月之久。
这日,她依照赵洛寒吩咐在屋前练刀法,赵外出采购日常用度。她挥动着他削的木刀,反反复复练习招式,说来也怪,自到异国之后,她突然开窍一般,难以参透的艰涩刀法竟也能摸出个大概,再得赵洛寒从旁指点,一路突飞猛进。就连赵洛寒也难以置信,屡屡夸赞于她。她好不得意,心中惦记着那句“进我家门”,更是卖力练刀。
黄昏时分,赵洛寒背着一筐杂货归来,她猛地蹿上前,木刀砍向他右肩,他徒手掐其手腕,试图打落其刀,不想她一个翻身改攻他腰际。他偏身后退两尺开外,却见她手一扬,刀身飞出,直往他面门袭来。他微微一笑,并未以手挡面,反是猛一转身——果不其然,那刀在靠近他头部时跃起,往其后背袭击。因他早有提防,此刻轻巧捏住刀背,于手中转了个刀花,扔还给她。
“轩主,你看我这招‘功成身退’是不是比前儿好些了?”她笑道。
赵洛寒吁了口气,卸下货筐,里头装了些菜粮衣布。他颔首道:“不错。”
她得意一笑,挽着他的手臂,道:“那明儿我休息,出去玩玩?”
他一点头:“一道罢。”
她甚是欢喜,从货筐中取出粮食衣布,发现赵洛寒给她买了几套突厥装扮,忙放在身上比量,只觉色彩斑斓,别有一番风情。
次日,二人作突厥百姓装扮往集市上去,但见满街橐驼良马、金银琉璃、古玉宝石、棉布丝绸、羊皮毛毡,往来胡人身材魁梧,女子多以头巾掩面,虽语言不通,但无碍讨价还价。冷飞雪忍不住买了几条琉璃项链,心中盘算着日后送给阿箩、沈千柔。又买了几把镶有宝石的短刀准备送给龙长老、温若、苗十六等人。赵洛寒见她越买越多,提醒道:“适可而止。”她一吐舌头,正想说话,却见人群中两个着西夏服饰的人——她一眼看出,其中一人真是绝尘,看来他们也安全抵达此地了。她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相认,若是让赵洛寒知道他们是“荣耀堂”的人,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
她忙拉着赵洛寒道:“轩主,我都买好了,我们赶紧回去练功罢!”
赵洛寒见她神色慌张,心底疑惑,却见迎面走来两个西夏装扮的人。其中一人见了冷飞雪,显是惊喜万分,正待开口说话,却听冷飞雪抢先道:“啊!好巧,好巧,你们怎么也来了?皇上派你们来出使突厥?”
她这一番挤眉弄眼,绝尘立即会意。
他拱手道:“回禀……郡主,正是皇上派我们来的。”他眼光飞快地扫过赵洛寒的脸,并不多问,只静静等候冷飞雪指示。
冷飞雪又对赵洛寒尴尬笑道:“他们是西夏皇上派来出使的,好巧咱们竟、竟碰上了。”
赵洛寒勾起唇角,笑了一笑,并不说话。
“郡主,”绝尘道,“皇上交给属下的使命已完成,属下不日便要返回西夏,敢问郡主可愿同往?”
冷飞雪忙摇头道:“你们先行返回罢,我随后就到。”
绝尘面露难色,道:“属下担心路途艰险,还是让属下护送郡主回国,否则皇上降罪,属下担当不起。”
“呃,当真不用,我还有些事,”她想到赵洛寒还要服用人面花解毒,便道,“处理之后再回去。”
“属下愿为郡主分忧。”绝尘毫无离去之意,虽恭谦有礼,却铁了心不退让。
是时,但听赵洛寒道:“你这是在违抗主命?”
“请问阁下是?”绝尘淡淡道。
冷飞雪忙抢言:“他是我朋友。”
“‘荣耀堂’的规矩甚么时候变了?”赵洛寒蔑笑一声,“堂主之令也可随意的讨价还价?向来不是‘不问缘由,说一不二’么?”
他、他怎会知晓?冷飞雪一愣,果然低估了这老狐狸,但他是何时看出端倪来的?
绝尘冷眸盯住他,宛如鹰隼瞄准了食物;赵洛寒报以一记淡淡的意义不明的笑;冷飞雪只觉背后寒风嗖嗖,浑身作凉。
“走、走罢。”她拉住赵洛寒手臂。
“嗯。”他倒爽快,任由她拉拽着离开。绝尘并未立即跟上,只是冷冷看着他二人离去。
冷飞雪尴尬万分,却不知怎么开口。赵洛寒竟也不问,眉头微锁,不知在寻思甚么。待二人回至木屋,她佯装收拾买来的物什,实则偷偷察言观色:那赵洛寒不动声色,从墙壁上取下“刈泪刀”,拿块布轻轻擦拭起来。
“轩主,我不该瞒着你……”她嗫嚅道,“其实西夏皇上硬要我当‘荣耀堂’堂主,我百般推辞,可是他偏不应允。我没告诉你,是因为你与‘荣耀堂’结有怨仇,我怕你迁怒于我……”
赵洛寒并不抬眼看她,只漫不经心道:“嗯。”
“你早知道了?”她疑惑道。
他将刀放在唇边吹了一口气,起身道:“那天你不慎掉落了血玉扳指,恰巧我识得那是‘荣耀堂’堂主信物。方才那人的出现,更是验证了我的猜测。”
“你既知道我和‘荣耀堂’有瓜葛,为何还要传授我赵家刀法?”她不解道。
“哦,”他淡淡一笑,“这是如今我唯一能送你的。试想你那三脚猫功夫何以服众,多学些本事总不碍手。你虽有皇命加持,可难免有些阳奉阴违者欺你弱质女流。也没甚么好奇怪,这便是江湖。”
“轩主……”她眼眶湿润,一时哽咽起来。怎会有这样的人,明明是仇人,却又这般好?明明是个好人,却怎又做了不好的事?
“既做了堂主,便要有个堂主的样子,”他正色道,“成日哭哭啼啼像个甚么体统,也不怕人笑话。”见她仍不停止啜泣,因压低声音道:“你的下属此刻正在门外呢。”
“呃?”她大惊道,“他们跟踪我们?”
他默默点头,却并不出门查看。
“可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你的身份。”她低声道。
他瞟了她一眼,笑道:“哦,一切听堂主的。”
她只觉此人太也张狂,李夏皇族想置他于死地,他却不以为意,似乎事不关己。
“那、那我说你是我师父?”她灵机一动。
他并不答复,忽朗声道:“外面的英雄请进来罢。”
听他一声喊,绝尘二人方入了内来。冷飞雪正要责问,却见绝尘二人扑通跪倒在地,请求她返回西夏。
她原本打算待赵洛寒的毒伤痊愈,再返回中土,如今绝尘的到来让她好生为难。无奈之下,她道:“你们快先起来吧。实不相瞒,这位是我师父,他需留在此地办事,我自是随他一道,你们不必等我,大可先行回西夏。”
绝尘闻言方起身,冲赵洛寒拱手道:“阁下原是堂主之师,失敬了。”又道:“堂主,属下与元祁将留下保护堂主,万望应允。”
冷飞雪眼神求助赵洛寒,赵但笑不语。
“呃,你们去求我师父罢,他答应,我便答应。”她索性将烫手山芋丢给了赵洛寒。
赵洛寒一愣,随即笑道:“二位英雄若不嫌弃,就在此处小住几日,待在下料理完一些琐事,便同诸位一道返回中土。只不过寒舍没有多余房间,得委屈二位住柴房了。”
“不碍事,谢过阁下。”绝尘回头之际,却看见赵洛寒的刀,练武之人如何不认得那是一把绝世宝刀,肃杀如秋,寒彻骨髓,令人睹之而心有余悸。
赵洛寒亦发觉他在端详自己的刀,也不点破,饶有兴趣的打量起眼前之人。二十五岁左右,身形偏瘦,长脸薄唇,手上全是厚茧,身后背一把长剑,周身散发杀伐之气。可笑的是,这样一个杀人如吃饭般寻常的人此刻正同冷飞雪聊起大漠见闻、异国风光。许是冷飞雪给人的印象太过强烈,但凡有她存在,一切不甚美好的事物,或悲哀、或肃杀、或烦愁、或苦涩,都变得好笑起来。
“元祁你去砍些柴火,绝尘你帮忙生火。”她张罗着开始煮饭,支使两位下属忙活起来。
赵洛寒心中好笑,想着“荣耀堂”在这小丫头的掌管下,会不会变成近百年来江湖上最大的笑柄。
“轩……师父,”她乐颠颠地跑过来道,“你切菜?”
他抬手摸摸她脑袋,正要说话,眼角余光却瞥见那绝尘正注视着冷飞雪。他心下一沉,将她拉至一旁,低声道:“那人甚么来头?”
她回头看了看绝尘,笑道:“他叫绝尘,西夏皇上派他贴身保护于我。”
他点点头,并不多问。
当夜,绝尘、元祁二人居住在柴房,赵洛寒如常睡于外屋长凳,冷飞雪则在里屋就寝。至半夜,冷飞雪忽被噩梦吓醒,翻身坐于床上,浑身冷汗直冒,平静片刻,方往外屋找水喝。
“怎么了?”黑夜中赵洛寒的声音忽地响起。她吓得高呼一声,方才梦境中也是有个阴森森的声音喊自己的名字。
“啧!”赵洛寒起身点灯,但见她脸色煞白,显是吓得不轻。
“小冷?”他唤道。
“呼,”她叹道,“吓煞我也!刚刚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遭人锁在一个黑乎乎的地方,甚么也看不见,就像从前瞎了一般,又有可怖的声音不停喊我名字……”
“呆子,”他骂道,“都这么大了,还怕做梦。”说着将她揽进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岂料正当时,绝尘破门而入——
赵洛寒的手尴尬悬在半空,冷飞雪忙从他怀中挣脱。绝尘面露异色,半晌方道:“属下听闻屋内有呼叫声,怕堂主有危险,这才赶来……既无事,属下告退。”拱手阖门,匆匆离去。
赵、冷二人面面相觑,忽觉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确不妥。
“不然我也去挤柴房?”赵洛寒轻声笑道,“免遭他们怀疑。”
“怀疑甚么?”她赧颜道。
“怀疑咱们师徒是假。”他道,“你那位下属眼尖的很。”
她摇摇头:“师父怎可挤柴房?要去也是徒弟去。”
他笑道:“行了,我就这么一说,快睡去罢。明儿你让你的手下准备口粮,三日后便可启程了。”
“你的毒伤全好了?”她喜道。
他点点头,道:“已不碍事了,我随你返西夏,向李笑寒请罪。”
她一愣,可李笑寒早已死了啊。她正思忖着是否将此事一五一十的告之,不想他早已躺在长凳上倒头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