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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看着,安澜苑与五房的调调一点都不搭,五房廊边院角的花皆为牡丹之类的富贵花,打理得不错,便是冬天也很是精神,而这安澜苑,由外往内看,多是参天古树,只院子西边墙角伸出一枝梅花,待得走近,有清幽馥郁的梅花香扑鼻而来,可以想见院中梅花必定不会少,院子简朴倒还算别致。
也难怪红袖想要进去,只看景色,确实是不错的。
红袖一心想要进去,不顾小丫鬟的阻拦,还嚷嚷着要让小丫鬟好看,小丫鬟心中委屈,不知这位什么红姨娘,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是怎么的,她们姨娘长年累月不出门,在这国公府里并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可是有国公爷关照着,一应用具都是好的,便是她们这样的小丫鬟也没被刁难过。
五房姨娘多,安澜苑原本就是一片梅林,寻常也有人想要进来瞧瞧,但是只要她们说清楚情况来人便会出去,并没有这样硬闯进来的,这大冷天的,谁会想到还有人出来赏景,原本安澜苑人就不多,今日守门的婆子告了假,才是她们几个小丫鬟来守门。
“我们罗姨娘是……”
“我管你们姨娘是谁,住在这种地方,不过是个不受宠的,还能麻雀变凤凰不成。”眼看着时辰渐晚,红袖有些急。
“你是什么身份,也敢和老姨娘相比?”
听见略带威严的声音,红袖慌忙偏头看了一眼,待看清只是几位小姐,不自觉松了口气。
苏清瑶则是有些不满,她来就是镇场子的,哪能什么话都让嬷嬷说了。正待说话,嬷嬷的声音又响起,这些事哪里能让小姐来说。
“红姨娘莫不是忘了,五房规矩,年节不得随意出院子,红姨娘已是不守规矩,如今还妄图闯入安澜苑,更是犯了大忌。”
红袖毫不在意,面上带了些娇弱之态,楚楚可怜的样子,“不过是肚子里的孩子想要去安澜苑看看,这些时日反应大了些,吃不好睡不下,闻着这梅花香方觉好了一点,求夫人看在孩子的份上,宽容几分。”
嬷嬷也不恼,声音洪亮,“姨娘可是觉得在五房过得不好,咱们夫人看在老夫人的面上,对姨娘格外优厚,日日山珍海味伺候着,谁想姨娘还不满意,如此,姨娘不若再委屈几月,回头问问待姨娘诞下孩子能不能回福寿堂伺候着。”
嬷嬷字正腔圆地说着,瞅着别提多正经了。
红袖连连摆手。
苏青诺小声问苏清瑜,“红袖不知道罗姨娘吗?”
苏清瑜认真想了想,亦悄悄地回答:“我也没见过罗姨娘,罗姨娘从来都不出院子的,上一次二婶回来也没有出院子,只有前些年二叔回来出来过。”
苏青诺点头,听说那位二叔也好几年不曾回京,这般深居简出,想来这位姨娘唯一的盼头也只是儿子了。
儿子在边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打仗,自己就在院子里孤零零过活,老了也不能享受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女子不易,妾室更难。
“呀……!”
一声惊叫拉回思绪。
红袖推开小丫鬟,眼看进安澜苑无望,正准备往回走,却不想右膝一软,瞧着就要跌倒在地。
谁也想不到方才还雄赳赳气昂昂的人会一个趔趄,往右方倒去,
“姨娘!”
红袖那一推有些力气,转过身走得急,几个小丫鬟离她几步远,此刻下意识朝她扑过去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子朝右侧倾斜,徒留一阵香风,安澜苑的小丫鬟欲哭无泪,这要真是因她们出了乱子,还真可能被卖出去。
红袖身边跟着的小丫鬟也很是焦急,夫人吩咐了照顾好红姨娘,这些天红姨娘越发不满足,提出不少要求,夫人一一应了,可想而知这红姨娘肚子里的孩子金贵,否则夫人那样的性子怎会如此。
而此刻,红袖心中闪过无数念头,要是,要是不出来就好了!
但是……
来不及多想,下一秒仿佛有人托住了她。
只见一个瘦弱的身形被掩盖在红袖的桃红色披风之下,待红袖立起来,众人才瞧见,原是白术接住了红袖。
捉着红袖的手等她站稳,扶牢小丫鬟,白术默默退到苏青诺身后,深藏功与名。
红袖惊魂未定,手搁在肚子上,再也不想放下来,差一点,只差一点点,这个孩子就没了,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知道,这一摔孩子十之八.九的可能与她无缘,虽说这个孩子与初时的打算差上许多,但再没了孩子,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苏清瑶见不得红袖这可怜兮兮的样子,冷哼一声,“娘亲担忧这孩子不好,处处紧着你,你倒是好,舒服日子过久了,非得给自己找不痛快,赶紧回去让大夫瞧瞧,若有个什么,可有你哭的。”
赵嬷嬷没来得及截住苏清瑶的话,虽说姨娘也就半个主子,这做小姐的教训怀有身孕的姨娘,到底是不好,已经有了一个悍名在外的母亲,可不能再让别人说有其母必有其女。
“咱们小姐最是心软,事关孩子,都是为了姨娘好,姨娘还是先回院子让大夫瞧瞧罢,这安澜苑可不是想进就能进的地方。”
红袖原本有些恍惚,闻言只略略点头,回望了眼安澜苑,思虑再三,还是走了。
众人瞧着真是恋恋不舍的模样。
赵嬷嬷像关押犯人一般送红袖回去,苏青诺见苏清瑶该是有事,便说回三房了。
苏清瑜嘴巴翘得老高,拉住苏青诺,很是不满,“七姐姐还没看表哥送我的白玉雕像呢!”
“娘亲最近忙得很,我出来这么久,没人陪逸儿,他该要哭闹了。”
这借口倒是信手拈来,苏言逸胖胖乎乎的讨人喜欢,只是在福寿堂中坐不住要哭闹,还轻易不让别人抱,老夫人初时也是极为喜欢这个大胖孙子,只是每每想要逗弄一番,苏言逸都会哭闹不休,老夫人没耐性,不再心心念念着苏言逸,柳云昭也不怎么带苏言逸去福寿堂,正好天冷,让他在暖炕上翻滚还乐得自在。
苏清瑜亦是喜欢这大胖小子,想起自己也是做姐姐的人了,立马和苏青诺约定好下次去三房与小堂弟玩。
见两人谈妥,苏清瑶恨不得马上跑回正房告知娘亲,却还是耐心告诫道:
“往后你们都不准去那个院子,知道了吗?”
看苏清瑶一脸严肃,两个小萝卜头认真点头。
回去的路上,秦嬷嬷方问道:“小姐为何让白术……”
小姐年纪虽小,说出来的道理都一套一套的,很多时候都能将夫人哄得心花怒放,可不能小瞧了去。到底这是三房的事,小姐的性子,确是能不惹麻烦就不惹麻烦,白术只听小姐的,若非有小姐吩咐,白术不会去救红袖。
“佛云,作百佛寺不如活一人。我师父是出家之人,我当然也要向师父看齐。”
唬得秦嬷嬷连连点头。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她只是回头的时候,看见了四姐姐和赵嬷嬷都一脸焦急,这焦急,不像是对红袖,准确来说并不是对着红袖的孩子,而更像是安澜苑的那一位,那一瞬间明白,红袖的孩子,在此时是无所谓的,更重要的是,安澜苑那一位千万不能被打扰了,思绪只在一瞬间,白术倒是迅速得很。
再者,往小了说,她和苏清瑜两姐妹关系好,理应互帮互助,往大了说,他们三房与五房,较之二房,确实是亲近一些。
回到三房,时辰还早,苏青诺去正院,远远地便听见苏言逸的声音。
丫鬟打起帘子,柳云昭看见苏青诺这么早回来还有点惊讶,赵氏这人性子乖张了些,她家两个女儿都是好的,她瞧着阿诺与瑜丫头在一起,那才是小孩子该有的模样。
“怎的这般早就回来了?”柳云昭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番闺女,才放心问道。
苏青诺顺势依偎在柳云昭身边,“我想娘亲了!”
“想!”苏言逸在炕上挥舞小手,很是可爱,如今眉目渐显,倒是可以看得分明,这是三兄弟里长得最像爹爹的。
“姐姐也想逸儿!”亲昵地捏捏苏言逸的鼻子,他已经会嫌弃地躲开了。
“你五婶那处可好玩?”
听着苏青诺的复述,柳云昭笑着道:“五房搬去那边的小院之后,我也只去过两次,刚搬过去还没来得及收拾齐整,倒是有些清冷,你五婶是个会过日子的,这院子想来也是不错,只不知晓会是这般。”
苏誉是老夫人最寄予厚望的儿子,苏诚是老夫人最疼爱的儿子,当初赵氏要搬去那个离老夫人最远的院子,老夫人可是死活不同意,到底犟不过小儿子,方允了。
这有什么会不会过日子的,不都是用钱砸出来的嘛,“娘亲,要是咱们将贵人赏赐的物件换成银子,我也能建一个好大院子,就像俞州的家那么大,还能添一个大花园。”
晋国公府大则大矣,花园这样的公共场所,她还真不愿意去,总是能碰到无聊的人叽叽歪歪。
柳云昭点点她的眉心,“你可别打御赐之物的主意,娘亲告诉你,便是日日收到赏赐,也是比不上你五婶的。”
苏青诺好奇,问道:“五婶真是这么有钱?”
她对一件事情表示出兴趣时,眸子便会突然点亮,柳云昭失笑,“你这小财迷,可是看娘亲没银子想去五房做闺女了。”
“怎么会,我只是好奇五婶这么有钱。”稍稍思忖,“嗯,是陪嫁多吧。五婶娘家肯定很疼爱她,才给了这么多嫁妆。”
“疼爱……”说到这儿,柳云昭有些许停顿,“自然,天下哪里有不爱孩子的父母。五房修建院子需要的银两不能从公中走,大多是靠你五婶出力,一则嫁妆多,二则你五婶是个会经营的,否则这么多年也只能坐吃山空。”
只五房男主人月俸,还不够买一只蛐蛐儿的。
苏青诺越发好奇,今日只略略看了个大概,五房主子数量与其余各房相差无几,可奴仆数量却是好几倍,还都各司其职,没有个空闲的,无他,都伺候动物呐。
再有,那些个珍稀动物难喂养,无不是靠银子养着,原以为老夫人喜爱幺儿,随意他大手大脚或是掏出体己贴补,却不想,五叔是个实打实吃软饭的。
“五婶真厉害!”苏青诺腆着脸继续问,“五婶是怎么经营的啊?”
不知这从小养在深闺的小女儿为何对银子这般在意,她爱听这些,便也拣了知道的讲与她知晓,“你五婶的娘家,在京城也算是大族,虽是商贾之家,如今也是皇商。何况,当今圣上下了旨意,士农工商皆可入仕,这身份也没什么可说道。”
苏青诺知道娘亲是在告诉她,不可存有偏见,这倒不会。只是突然明了,难怪二房两姐妹在苏清瑜说起自己房里新得的好物件时,她们总是避之不及,苏清瑜每每兴高采烈地说起,得到的都是不冷不淡的回复。
商人地位低,便是白家那位大哥哥,也是因为当今圣上颁布的指令,商人可入仕,方进了学院打算走科举的道路,白家虽富有,有钱到底比不上做官有权的。
大梁开国之初,常年战乱以致民不聊生,是以大肆奖励农耕,免赋税免徭役,看起来对农耕经济毫无贡献的商人地位极低,若想入仕,只能将后辈过继出去。
如此过了许多年,方有了这道商人可入仕的圣旨,虽说条件也算苛刻,到底是打开了几百年来禁锢商人的枷锁,只是一时之间,依然难以改变商人在民众心中的末等地位,特别是世家大族,想想以后要与商人同朝为官,便是心中堵得慌。
“娘亲,我知道了,五婶娘家一定和小白家一样,家里什么东西都有,不知道五婶娘家卖不卖糕点?”
在白家的地界她可是上宾,唯一的遗憾就是,白家卖的都是些玩赏之物却不能吃。
“确是与白家相差无几,只皇商可不是做糕点的,多是粮油米面,布匹锦缎,或是胭脂水粉,都得挑选最好的,运进宫里供贵人所用。”
其实晋国公府当年与赵家联姻,赵家还不是皇商,当今圣上还未即位,也就是说还未颁布商人可入仕的旨意,国公府受了不少的嘲笑,都说是国公府穷得揭不开锅了,方娶了商贾之女,没瞧见那沉沉的十里红妆,可把满溯京城的人都给看呆了。
及至赵氏慢慢成了皇商,后又宣布可入仕,百姓们才道原是嫁个女儿得了个天大的喜事,可不是晋国公府与赵氏一族沆瀣一气,原来晋国公府已经可以左右圣意,一时哗然。
说笑着,时间过得很快,用了午膳苏青诺便回了青溪苑。
她睡觉不喜欢旁人在屋子里待着,几人陆续退下,白术却是反常,午休时间,却是整理了书架又去规整书桌,她是个沉闷的性子,从来只做事不爱说话,干脆利落,今日倒是磨磨蹭蹭起来,这不明摆着告诉别人有事嘛。
看着她手中不停,忙碌的样子,苏青诺好笑道:“白术,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尽管告状,小姐我帮你欺负回去!”
白术左右看看,才发现只剩自己一人了,方停下来到苏青诺边上,开口道:“小姐,奴婢刚才扶着红姨娘,觉着她脉象有些不对劲。”
苏青诺也不打趣她了,“如何不对劲?”
白术仔细回想,确认无误,道:“她……这段时日该是心肺虚损,神不守舍,是惊悸之症。”
难怪气色差得很,按理说做了姨娘,她心愿得偿,该是开心才是,又闻五婶一日三餐都好吃好喝供着,何以有如此症状。
不过白术倒是每每给她许多惊喜,这丫头是大哥为她找来的,若是一般的丫鬟,哪里会武,这个沉默不语的丫鬟,周旋三五个丫鬟婆子不在话下,当然,莫凌潇那样,所谓根骨极佳还从小习武的例外。
看宝贝一样瞅着白术,直到她浑身不自在,才回了神。
话说回来,这是三房的事,着实轮不到他人置喙。
“这事便这样,自有五婶做主,别和其余人说。”接着又加了一句,“嗯,若是大哥问起,便如实说吧。”
虽是内宅之事,但之前红袖添香那事蹊跷,大哥不与她说,她也知道,这事牵扯甚广,并非普通后宅争风吃醋,虽则为安抚人心,隐约透漏出红袖添香二人是为着争姨娘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