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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什么结婚报告?
何筱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程勉你少胡说,什么结婚报告,谁跟你闹别扭!”
程勉却不理她了,转而对陈成杰说:“见笑了,何筱是我女朋友,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因为结婚报告还没批下来她有些着急,所以——”
陈成杰一听还有这么一出,不由得看了何筱一眼,后者连忙摇头否认,正要解释,却见程勉十分诚恳地跟她说:“你放心,政治部主任已经向我保证,周一一上班就立马审批我的结婚报告。”
“有意思吗?程勉!”何筱怒瞪着他。
程勉只是笑了笑,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陈成杰看着阵势,也明白了。他会心地笑了笑,拍了拍何筱的肩膀,先走了。
何筱一直隐忍着,等到陈成杰启动车子走了,一把甩开程勉的手,大步走远。程勉原还松了一口气,见状连忙追了上去。
“何筱!”
按照以往的经验,何筱此刻绝不会理他。然而这一次出乎意料的,她陡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什么骂人的话也说不出口,只一味地怒视着他。
程勉尽量做出一副底气很足的样子:“听褚恬说你今天要相亲,我想了想,也只有这样帮你了。”
没错。徐沂就是从褚恬那里听来的消息,而后“无意”透漏给程勉的。
何筱现在已经稍微冷静了一点:“这么说,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
程勉低头看着她,幽黑的眼底蕴着一层温润的笑意:“那就太客气了。”
“客气你个头!”何筱彻底爆发了,“我都已经跟他说清楚了,我们两个不是那种关系,他对我一点意思都没有好不好?”
程勉收起了笑,略略思考了一会儿:“可能我得到的情报有误。不过我军一向是目的达成即可,不管采用什么方式。”停了停,又说,“即便是起到点威慑警告作用也是好的。”
何筱简直是欲哭无泪,她放弃跟他沟通了,转身就走。程勉在背后叫她:“何筱,我没开玩笑。”
程勉站在原地,只犹豫了几秒,一个箭步挡住了何筱的去路:“我错了!”
何筱抬眼看他,那张经历过八年军旅生活历练的脸已不像记忆中那么白皙了,少了稚嫩,多了磅礴和朝气,衬得整个人英姿勃发起来。何筱看着他,就这么看着他,看得程勉有些不好意思。
他松开何筱的胳膊,不大自然地看向别处:“其实,我是来找你帮忙的。”
突然地转换方向,让何筱愣了下。她抿了抿唇,不带什么情绪地问:“帮什么忙?”
“小事。”程勉摘下帽子,捋了把头发,这是他的习惯动作,表示此刻有些心虚。眼神打了个弯,最终才落到何筱身上,“还记得那次在干休所见到的那两位老前辈吗?”
何筱想了想,想起来之后看着程勉的眼神明显就警惕了几分:“怎么了?”
“是这样。”程勉清了清嗓子,说,“那是我爷爷的老战友,两人时常联系,无意间就说了咱两的事。老爷子就打电话问我妈,赵老师也不太清楚,于是就来问我,所以——”说到最后,他看向何筱的眼神明显带着讨好,“我妈那人你也清楚,她听说你在B市之后,让我无论如何也要带你去家里吃顿饭。”
何筱不解:“我跟你能有什么事?”转念,她却忽然又明白了过来,“是不是你跟老前辈胡说了什么,让他们误会了?”
何筱心想这人怎么能无赖到这种地步,一切因他而起,到头来搂不住了还得她去帮他圆场?
“那不是胡说,是真心话。”程勉认真地看着她。
何筱瞪他一眼,又转身走了,一点余地也不留。
程勉好生怔了下,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感到有些挫败。浑身也不像来时那样充满了力量,左右张望一番,也顾不上军容了,扣上帽子就坐在了一酒店外面的台阶上。
看着阳光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程勉简直想给他一巴掌。然而还未待她真正付诸实施,一道阴影挡在了他的面前。带着点儿不可置信,他惊喜地抬头看着去而复返的人。
她显然是有些懊恼自己怎么又回来了,可面对他,语气还是硬撑着,问:“什么时候,几点?”
何筱有时候很想把自己心软这个毛病改改。
虽然她之前一直认为心软的人都善良,可现在不得不同意母亲田瑛说过的一句话:心软的人容易吃亏。
因为程连长出来一趟不容易,所以当即就把时间定在第二天,也就是周日上午,很有打闪电战的意味。何筱这一夜是注定睡不好,索性早早起床,洗漱一番,来到梳妆台前,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没有化妆。
镜子里的她皮肤白皙,眉目生动,长发简单地扎了个马尾,看上去干净清爽。
就这样吧。她对镜子里的人说。
基地大院里住的都是家属,所以地理位置临近市区。周末的B市是惯常的堵,何筱没让程勉来接,自己乘车前往。在正式上班前她和褚恬一起在市局培训了半个月,每次乘公交都会路过一个部队家属院。像这样的院子是不会标明自己的单位名称的,所以每次经过的时候何筱只能看见那块“卫兵神圣不可侵犯”的牌子以及门口站岗的哨兵。
现在,她终于知道了。
这里隶属第二炮兵某基地的司令部家属院,而该基地在整个二炮部队中具有重要的地位,下辖的某导弹旅是最先配备DF系列某型号洲际导弹的部队,作为国家核力量的重要组成部分,其战略地位可想而知。
何筱下了公交,就见一个人站在路边向她招手。除了程勉,还会有谁?她不让他接,他便就在这门口等着。在这零下几度的天气里,他上套一件深色毛衣,下穿一件松枝绿军裤,双手插兜腰背挺直,来回走动,仿佛是个流动哨。
看着他,何筱莫名有些想笑。
程勉从何筱下公交时就看见她了,看着她款款向自己走来,克制了再克制,才压抑住跑向她的冲动。直到她走近,他才微微一挑眉,眉眼间落满了暖意:“来了。”
相比之下,何筱就显得不那么自然。她紧了紧围巾,低头嗯了一声,越过他往大院里头走。程勉侧头看她的背影,扒了扒头发,笑容轻快地跟了上去。
这时候程勉只恨自己家怎么没住大院最靠里的位置,这一路能多与何筱相处一会儿,不像现在,走几步就看见他家的大门,赵素韫赵老师,就等在里头。
这就是何筱为什么会答应来这里的原因,因为她在院里子弟学校上初中的时候,赵素韫当了她三年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她则当了赵老师三年的语文课代表。感情,自然相当深厚。
何筱跟着程勉一前一后进了家门。
接过她手中的东西放在一旁,程勉往厨房探探头,正要叫赵老师出来,就听见赵素韫在里面喊他:“帅帅,赶紧帮我从柜子里拿瓶酱油出来,我这腾不开手,快点!”
程勉一愣,特尴尬地看了何筱一眼,闪身进了厨房,一片炒菜声中只听见他抱怨了一句:“不是跟您说了,别老叫我小名。”
“叫了二十七年,改不了口了。”
程勉有些无奈,决定先把这问题放一边:“妈,何筱来了。”
“什么?”厨房各种声音混杂,赵老师一时没听清。
程勉索性拿一锅盖把排骨焖上,扳过赵素韫的肩膀,把她推出了厨房。赵素韫正要训斥她,看见客厅里站着的人,愣住了。
何筱也正一人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听见厨房的动静,转过身来,正好看见从厨房出来的赵素韫。四目相对,她很快调整状态,扯动嘴角,露出温柔大方的笑容:“赵老师。”
赵老师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儿,在她心目中,何筱一直都十七八岁时的样子,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如今竟出落得这样亭亭玉立。她有些不太相信地回头低声问儿子:“这是,笑笑啊?”
程勉失笑地看着母亲。
赵素韫也笑,她走过去,拉住何筱的手,打量了片刻,说:“可不是不敢认了,都长成这么大的姑娘了。阿姨心里记得的,还是你上高中时的样子呢。”
何筱反握住她的手,低下了头。
“来来来,快进来坐。”赵老师拉着何筱进了客厅,“外面下雪了吧,瞧你这手凉的,冷不冷?”
何筱看了程勉一眼,只见他双手插兜站在一旁,淡笑着向她扬了扬下巴。何筱立马转过头,在沙发上坐下,笑着回答赵老师:“还好,不算太冷。”
赵素韫看着她,是越看越喜欢。还想再聊几句,突然闻到一股糊味儿,赵老师一抚额头:“坏了!我的排骨!”
为了迎接何筱,赵老师做了一大桌子菜,程勉帮着端菜,忍不住提醒她适可而止啊,也不怕她儿子吃醋。赵老师才懒得理他,吃过饭就打发他洗碗收拾厨房,自己带着何筱上了二楼,在她和程建明卧室外面的那个小客厅坐了下来。
“程勉这小子,见不着人了我是想,一回来了净惹人烦。让他在楼下待着,咱们在这儿说会儿话,清净。”说着倒给何筱一杯茶。
何筱接过茶杯,没有说话。
赵素韫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乖巧地低头喝茶,慢慢地说道:“从老何转业那年,我就没再见过你了。别的军转干部多多少少还能知道一点消息,就你爸,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要是部队安置还好吧,偏你爸是自主择业,都没地找。”
“我爸那人就是那样,习惯过自己的生活了。”
“那叫踏实,你爸就是那么老实一个人。”
何筱笑了笑:“我妈也常这么说他,说他老实人做生意,赚不了大钱。”
赵老师忍俊不禁,又拉着她说了不少以前在部队大院的事儿。身处在这个环境,听着那些往事,何筱几乎有种错觉,她仿佛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军歌嘹亮的小时候。
“笑笑,你跟程勉是怎么回事?那天我在电话里听程勉爷爷说了半天,老人家说不清楚,问程勉吧,多说几句他就烦。所以,阿姨只能问你。”
何筱回神,一时间有些尴尬。
“您是说——女朋友那事吧?”何筱有点儿不好意思,“那是程勉开的玩笑,老人家当真了。”
赵素韫笑了:“我也觉得不能那么快。”
何筱嗯了一声,低下了头。
“不过,以我对程勉的了解,他是从来不开这种玩笑的。”赵老师握住何筱的手,眉眼温暖,“他这么说,就是喜欢你。”
“赵老师——”何筱惊得想缩回手来。
“你放心,他什么都没跟我说。”赵素韫安抚她,“是我自己看出来的。”她说,“那年你爸转业转得太突然,一说走,两天就联系好了车,还把东西装了箱。走的那天还下了雪,我心想等雪化了走也不晚,结果你们当天就走了。我记得,是你爸押车,你跟你妈坐火车?”
何筱点点头:“就是因为下雪,我妈一路都在担心我爸。”
“所以我说你们走太急了。”赵老师轻轻感叹,“你们走了没多久,程勉就回来了。半年没回家了,可放下行李第一件事就是敲你家门,知道你们走了,发了狂一样跑去了火车站,我跟他爸都拦不住。”
何筱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地说:“我没,我没看到他。”
“我当然知道。”赵素韫苦笑,“程勉这个傻小子啊,他跑得精疲力尽也没追上你,自个儿在雪地里躺了半天才回来的,之后就发了好几天的烧。”
——还险些感染中耳炎。
后面这半句,赵老师犹豫了下,还是没说出口。
何筱的脸色变得刷白,她脑袋懵懵的看着赵素韫,周身有些发冷。她不知道,她真的一点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