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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重,殿前兵马司底下的暗室里,却灯火通透。玄昂端坐中间,苏岚和邵徽一左一右的坐着,墙上有孔,连接的斗室里,玄汐,苏峻和刘彬亦是对外头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把刑具先收起来。”苏岚温和一笑,“扎鲁赫人,出了名的硬骨头,越是用刑,就越不肯说,是这样?”
那被绑着的三个扎鲁赫人,抬头看向苏岚,烛火黯淡,容色看不清楚,可还是瞧着苏岚一愣。
郦远上前便是一脚,将三人踹翻,一脸的厌恶,站在一旁,瞧着样子,似乎想把那几人的眼珠子都挖出来。
“阿远。”苏岚冷哼一声,“说说吧,都是哪部的?”
“不说?”邵徽语气柔和,“是那恰部的吧。”
那三人闻言倏地抬头,对上玄昂一脸嘲弄,又愤恨低头。
“那恰部,离我朔方距离远的很,就算是草场搬迁,也不该往这走。”邵徽微微一笑,“别告诉我,是走错了。”
“哼。”三人虽是服色脏污,可这哼声的人,瞧着服色倒是比另两个好上些,似是个有品级之人,“朔方城不堪一击,你那个刺史,是个脓包,还没有打,就跑了,哈哈哈。”
“嗯,跟我比,他是个脓包。”苏岚点了点头,“如今他也被押解来了,是杀是剐,我回头告诉你。”
“哦,对了,忘记告诉你,我是苏岚。”苏岚笑的愉悦,“听过我吧?”
苏岚和扎鲁赫交手三次,叫扎鲁赫人印象最深的,还是她初到高州,九月秋收,王庭大军入高州境内劫掠,本应守城的苏岚,却带着骑兵追逐王庭主力三百里而不放,那等不畏生死的疯狂,叫她的名字一霎时便在扎鲁赫流传。
“瞧你这见鬼的样子,是知道我喽。”苏岚仍旧是一脸的戏谑,和玄昂交换了眼神,继续道,“那恰部出什么事了?”
“别跟这浪费时间。”玄昂摇了摇头,“不说,还是上刑吧。我听闻扎鲁赫男儿,生来便能骑马,嗯,剜膝盖骨吧。”
“阿远,叫人来动手吧。”苏岚点了点头,“没有深仇大恨,不会叫你几位死的,等问出来我想知道的,就放你回去。”
听见挖膝盖骨,这三人神色一齐变了。一路押解进京,受了不知多少顿打,这三人皆死扛着不肯说话,亦求死过,却因看守实在严格,连死都找不到机会。草原男儿,若被挖了膝盖骨,却是生不如死。
“我说。”边上那人先叫到,却被中间那人狠狠一瞪,又缩了回去。
“动手。”玄昂懒得去看,摆了摆手,便示意先挖边上那人。动手之人手法极佳,不过一瞬,便听得一声惨叫,血流如柱,扎鲁赫那人疼的在地上不住打滚,一块血淋淋的膝盖骨落在地上。
“说,还是不说。”玄昂语气中带笑,余光扫过邵徽,见他一个文官面对这等血腥场景却不改颜色。
“不说,再挖,挖,那个人。”苏岚指了指另一侧的士兵,先前的行刑之人便走上前去。
“我说,我说!”那扎鲁赫士兵经受不住,匍匐在地,“王庭,王庭进攻那恰部!我们没有法子,才跑的啊!”
“博格进攻那恰部?”苏岚追问道,“博格只动了那恰部?为何动那恰部?”
“我问你。”苏岚素手一指当中那人,“你来回答我。”
“只动那恰部,是因为我汗不肯臣服于博格!”那人大笑出声,神色却有几分悲怆,“博格要四部归一,叫我们忘记自己的姓氏,统统变成他的格鲁氏!我那恰人,不能背叛祖宗,长生天亦不许!”
“博格野心不小啊。”斗室里刘彬低声道,坐在他身边的苏峻亦是神情严肃,微微点头。这舌头的话,印证了他们之前的猜想,是不意外,但却头疼。
“那恰部不肯改姓,又打不过王庭,所以就跑了。”邵徽笑了笑道,“临走前,还到我朔方撕了口肉下来。”
“我瞧也问不出其他的了。”玄昂摆了摆手站起身来,“我先入宫回禀陛下,劳隐之善后了。”
“国公说哪里的话,请。”苏岚微微躬身。
送走玄昂,苏岚却又回返囚室,吩咐下人将那两个士兵带走,独留下一人。
“方才灯火黯淡,我瞧不清楚。”苏岚手持烛台,走到那人身边,“汉话说的这样的好,我猜你可不是个普通的扎鲁赫小头领,怕是那恰贵族。”
那人脸上一片污渍,连五官都看不大出,听了苏岚这话却是兀自冷笑并不说话,一双眼在那烛火照射下,泛出隐隐的琥珀色。
苏岚皱了皱眉,叫郦远上前搜身,却半点能证明其身份的东西都没有找到。
“我身上值钱的物件,都叫那些押解我的士兵拿走了。”那人哈哈一笑,似是嘲弄地看着苏岚。
苏岚若有所思地瞧着墙上那个小孔,隐晦地同邵徽交换了一个眼神,见得邵徽点头,才摆了摆手,对郦远说:“把他带下去,严加看管,不要出岔子。”
“另外两个呢?”
“那个被剜了膝盖骨的,你就送他一程吧。”苏岚微微一笑,“另一个,且先留着。”
苏岚转身出了囚室,又请那暗室中三人到上头厅堂里喝茶。
“情况已然清楚了,圣人的意思叫我等明日便在朝上上书此事。”刘彬放下茶盏,看向苏峻,“不过,要做出奏报刚至兵部的样子,劳苏侍郎安排一二。”
“好。”苏峻点了点头,“那刘大人明日便在朝上上奏吧。”
“既然如此,你我二人便分别准备。”刘彬出身清流,乃是大兴党里的中流砥柱,为人中正却也不迂腐,同苏峻关系向来融洽。
语罢,苏峻和刘彬便告辞离去,苏峻临走的时候,还偷偷给了苏岚一个警告的眼神,叫她不要轻举妄动。
“论扎鲁赫,我不如二位熟稔。”厅堂里只有三人相对而坐,院落里的桃花此时也打起了骨朵,只待春雨一场,便要在京华绽放,“可瞧着那当中一人,却是像是贵族出身。”
“王庭贵族尚不能人人皆讲汉话。”邵徽点了点头,“扎鲁赫人崇拜实力,敬畏那所谓的长生天,大汗之位,虽论血胤,可嫡庶长幼通通不及实力二字来的有用。只有掌握权力的这一只才会有闲情逸致讲讲汉话,不但王庭如此,底下各部更是如此。”
“不过,也有野心勃勃之人,未得位,先学汉话。”苏岚笑了笑,看向玄汐,“这位,差不多应当是这种情况。”
“这样的人只怕少得很。”玄汐把玩着手中茶盏,“不知苏郎可能猜出这人身份?”
“玄郎抬举我了。”苏岚语带嘲讽,不自觉带上几分冷意,“扎鲁赫贵族虽说犷悍,可却不是未开化的野人,亦有眼光长远者。汉话说得好的,不说成百也有数十。而且,扎鲁赫人能生的很,那些贵族多有私生子,叫我一一记住,实在难为啊。”
“玄大人不日坐镇西北将军府,以后还要劳动您继续掺和这扎鲁赫的乱摊子。”邵徽微微一笑,“这扎鲁赫打起交道来,也十分有趣。”
玄汐看向苏岚,见她神色坦荡却隐隐带着疏离,便也只是浅淡一笑,又是换回了往日那色如霜雪的脸孔,寒暄几句便告辞离去。
苏岚不过微微一笑,并不起身,只是给邵徽不住地添茶,邵徽笑意依旧柔和又带点无奈,同玄汐道别,喝下苏岚倒的第六杯茶。
不多时,郦青回报,玄汐已然出宫,苏岚才停下给邵徽添茶的动作,邵徽暗暗给郦青投去个感激的眼神,正欲尿遁而去,却听得苏岚说。
“咱再去瞧瞧那人。”
“信物都没有了,能瞧出什么来?”
“把他衣服脱了。”